第1章 家的呼唤

北疆乌木市青河县的西北一隅，距县城十八公里远，两个身影如蚂蚁般在黄沙漫天中辛勤劳作。

他们时而挥铲挖掘，时而俯身探寻。若非身上那件印有“地质勘探局”五个醒目红色大字的制服，恐怕会被人误以为是民间考古工作者，或者是非法挖掘者，被“请”去局子里喝茶！

“呸呸，老齐，咱来这儿快半年了，啥收获也没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你跟上面说说，给咱换个有山有水的地儿呗？天天睁眼就是沙子，连根草毛都见不着，再这么下去，我怕我连屎和沙子都分不清了！”青年吐掉嘴里的沙子，一脸烦躁地向身旁的中年人老齐抱怨道。

老齐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面无表情忙乎着手里的活，主要是这话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老齐全名乌云齐木格，地地道道的蒙古汉子，一米九的大个，壮得跟头牛似的，虽才西十出头，但常年在野外勘探，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的多。他和身旁的青年站一块儿，说是爷孙都有人信。

老齐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左眼角到下巴处还有一道吓人的伤疤，红肉外翻。这伤疤是他年轻时遇到狼群留下的，让他粗犷的面容上多了一抹狠厉，外人一看就很不好惹，这也让他们在边疆地区工作时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老齐不缺钱，身上却总穿着那件褪色的工作服，手握那把历经风霜的地质锤，手柄的防滑凸起都被磨平了，但锤头却依旧锋利如初，可见他有多宝贝。

此时，老齐脸色凝重地望向远处的天空，晚霞由橙红渐渐转为血红，远处的黄沙隐隐有沸腾之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老齐心想：沙尘暴要来了！

他转头对青年吩咐：“悠然，今天就到这吧。沙尘暴要来了，咱们得赶紧准备一下。”说完，他拔腿就向不远处的越野车跑去。

“好嘞。”李悠然毫不犹豫地应道，他可是知道沙尘暴的厉害，要是准备不足可是会要命的。他不敢耽搁，匆匆收拾工具，紧跟在老齐身后。

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除了他们留下的脚印和工具痕迹，几乎见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偶尔有几只小虫在沙地上匆匆爬过，很快就被黄沙吞噬。

两人很快来到车旁，老齐伸出满是疤痕的粗糙双手，熟练地从后备箱取出帐篷。

李悠然虽然年轻，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的慌乱和恐惧之色，眼神平静淡然，显然对这样的场面早就习以为常。

他迅速接过帐篷，和老齐默契配合搭建起来。老齐嘴还不闲着，不停地传授工作上的经验，李悠然耐心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老齐面冷心热，对李悠然很是照顾。称呼上他一点也不讲究，“老齐”“齐叔”“哥们儿”他都笑眯眯地应着，一副豁达的模样。

多年相处，两人感情非常深厚，既是师徒，又是哥们儿，亦师亦友。

有时李悠然都嘀咕：老齐到底是来工作的，还是来跟我做兄弟的？不过，这种相处模式，却让经历家庭巨变、体验人情冷暖后有些冷冰冰的李悠然渐渐开朗起来。

“这次恐怕有大麻烦了。”搭建帐篷时，老齐不时抬头观察天空，表面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他感觉这次沙尘暴不同以往，但具体哪儿不同他又说不上来，只觉得空气更加压抑沉重，像是将要爆发的火山。

他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这次依然能平安度过。两人动作很快，没一会，帐篷就搭建好。

老齐眼神凝重地看着李悠然：“悠然，我感觉今天的沙尘暴有点不对劲，你机灵着点。”

李悠然一愣，随即心头一紧，望向天边那逐渐暗淡的余晖，紧张地问：“老齐，要不咱撤吧，回镇上还来得及。”

“晚了，别看离镇上不远，这鬼天气，路都看不清，车一不小心就得陷进沙坑，那时候咱俩死得更快。别担心，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呢。”老齐故作轻松找了个借口安抚他。

李悠然听着老齐这蹩脚的安慰，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但心里那根弦绷的更紧了。

他和老齐搭档三年多，太了解对方性格了，如果不是真的碰到棘手事，老齐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李悠然忧心忡忡地望着天空，最后一抹光亮也即将被黑暗吞噬，心里像是被压了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瞬间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李悠然接起电话，脸上绽放出温暖笑容，连珠炮似地问道：“妈，您身体还好吧？吃饭没有？打电话来是不是有啥事？”

“没啥事，我身体挺好的，你不用老惦记我。然然，你在外面工作可得多吃点好的，注意身体，别太累了。”母亲张娟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关切，让李悠然心头暖暖的。

“妈，我也挺好的。前几天给您打的钱收到了吗？想买啥就买，您别舍不得花。”李悠然说道。

“然然，你往家里打了这么多钱，你够用吗？”

“妈，我留了不少呢，够用，您放心吧。”

“那我给你攒着，将来给你娶媳妇用。孩子，家里一切都好，现在咱家啥都不缺。你那边晚上冷，多穿点衣服。钱是挣不完的，够用就好，我就盼着你早点回家。”母亲的话里满是思念，在这荒凉孤寂的戈壁中，听得李悠然心里酸溜溜的，想家念头愈发强烈起来。

毕业后这三年多，为了多挣钱，他过年连家都没舍得回去。那时候的他，对挣钱简首着了魔，对金钱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用老齐的话说，就是钻进钱眼里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李悠然家乡是个贫困的小山村，他高考那年，家乡遭大水，父亲为救人而失踪，家里的顶梁柱倒了，让这个贫困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考上大学的李悠然一度想要放弃学业，但好在有村长的鼓励、母亲的坚持以及全村人的慷慨解囊，他才得以无后顾之忧地完成学业。

大学期间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乡亲们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虽然这些钱将来要还，但乡亲们的这份恩情，李悠然会记一辈子。

毕业后，为了尽快还清债务，改善家庭经济状况，地质勘探专业的李悠然放弃了留在城里坐办公室的分配方案，毅然选择了前往西北一线工作。

虽然西北条件艰苦，但工资高，补助也多，这对于当时穷得叮当响的他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不到一年，他就还清了债务。但为了多挣几个钱，他一首没舍得回家。

此刻，再次听到“家”这个字眼，他不禁有些恍惚。那个总在梦中出现的小山村，老旧的砖瓦房，依然那么清晰。

风沙渐渐弥漫过来，李悠然回过神来，看着更加昏暗的天空。他知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向母亲保证道：“妈，等这次任务结束，我就请假回家，好好陪陪您。”

“真的？那太好了！你先忙吧，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母亲张娟匆匆挂掉电话，生怕他反悔似的。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李悠然努力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怕被老齐看到笑话他，李悠然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即便是老齐也不行。

而此时，李悠然心里的紧张、害怕、担忧等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