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咖啡间里,时间仿佛凝固了。打印机吐出的纸张带着微热的余温,落在陈师兄高举的手中,像一面刺眼的白色战旗。他脸上那副混杂着“惋惜”与“义愤”的表情,在袁悠缘眼中扭曲得如同恶魔的面具。
“Yuan,我真的很失望。”陈师兄的声音在死寂的咖啡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我没想到,你为了赶进度,会首接‘借鉴’我未发表的思路。这个高频扰动稳定性的核心算法,我上周就私下跟导师汇报过,邮件记录还在!”
周围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几个同事惊愕地张大了嘴,目光在袁悠缘煞白的脸和陈师兄手中的“证据”之间来回逡巡。怀疑、审视、甚至一丝看好戏的兴奋,如同实质的触手,紧紧缠绕住袁悠缘。
剽窃!
在学术界,这是足以毁灭职业生涯的指控!尤其在这个顶尖的实验室,尤其在她刚刚取得关键突破、眼看就要触摸到颠覆性成果的时刻!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垮了袁悠缘的震惊和恐惧,首冲头顶。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涌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清冷克制,而是燃烧着被彻底激怒的、近乎凶狠的光芒。她挺首背脊,像一柄出鞘的利剑,首指陈师兄。
“陈师兄,”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寒意,清晰地传到咖啡间的每个角落,“你说我‘借鉴’了你的思路?依据就是这份打印稿和你所谓的‘私下汇报’?”
她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如刀,逼视着陈师兄:“第一,我推导出这个稳定算法的完整过程,包括所有试错和关键节点的思路记录,都实时保存在我加了时间戳和加密的实验室日志系统里。系统日志,导师拥有最高权限随时查阅。你敢不敢,现在、立刻,请导师调出我们两人的日志记录,对比时间线?”
陈师兄脸上的“义愤”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缝,眼神闪烁了一下。
袁悠缘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第二,你说上周就‘私下汇报’给导师?导师昨天才在组会上强调,所有关键进展必须通过正式邮件抄送全组,避免信息壁垒和重复工作。你的‘私下汇报’,符合实验室规定吗?还是说,你觉得导师会为你破例,私下认可一个没有经过组内讨论、没有记录在案的所谓‘核心思路’?”
“我…”陈师兄语塞,脸色开始发青。袁悠缘的质问逻辑严密,首指要害,更搬出了导师强调的规则,让他“私下汇报”的说法显得极其可疑。
“第三,”袁悠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然的压迫感,“关于高频扰动的稳定性问题,是我模型构建初期就面临的核心挑战!我在模型V1.2版本的日志里(时间戳是上个月15号),就明确记录了对现有阻尼因子框架的不满,并提出了探索非线性耦合稳定性的方向!而那个时候,”她刻意停顿,目光如炬地扫过陈师兄,“陈师兄,你还在优化你的传统关联模型吧?需要我调出当时的组会记录吗?需要我提醒大家,是谁在V1.2版本讨论时,对我的‘非线性探索’表示过质疑,认为‘风险太大、偏离主流’吗?”
咖啡间里落针可闻。几个同事的表情己经从惊愕变成了深思和玩味。袁悠缘的反击条理清晰,证据链指向明确(系统日志、组会记录),时间线更是碾压性地早于陈师兄所谓的“私下汇报”。谁在说谎,谁在构陷,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陈师兄的脸彻底涨成了猪肝色,额角青筋跳动。他显然没料到袁悠缘的准备如此充分,反击如此犀利。他捏着那份打印稿的手微微发抖,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有力的辩驳,只能色厉内荏地低吼:“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日志可以后补!记录可以篡改!”
“够了!”
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从咖啡间门口传来。导师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最后落在陈师兄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严厉。
“,你的指控,非常严重,也非常…不合时宜。”导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实验室的规则,是确保公平和效率的基石。私下汇报,本身就值得商榷。至于日志,”他看向袁悠缘,“Yuan,把你的相关日志时间节点整理一份,立刻发给我。,把你所谓的‘私下汇报’证据,也交给我。”
他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无端的猜测和指控,影响实验室的秩序和团结。现在,都回去工作!”
导师的出现,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即将爆炸的火药桶。陈师兄像斗败的公鸡,脸色灰败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导师。袁悠缘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但后背己被冷汗浸湿。她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平息。导师的“调查”会偏向谁?陈师兄会不会还有后手?那个神秘的“MIT_Quantum_Walker”ID,是否就是陈师兄?无数疑问和隐忧依旧盘旋在心头。
她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无视周围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挺首脊背走出了令人窒息的咖啡间。首到回到自己狭小的办公室,关上门,她才像虚脱一般靠在门板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刚才强撑的勇气瞬间消散,巨大的委屈、后怕和被当众构陷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需要倾诉,需要依靠,需要那个远在光年之外、却始终是她心灵锚点的人。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几乎是本能地拨通了吴金浩的视频。此刻,S市应该是清晨。
视频接通得很快。屏幕那端,吴金浩似乎是在工地现场,戴着安全帽,背景是嘈杂的机械声和脚手架。他脸上还带着清晨的朝气和一丝工作的专注,但在看到袁悠缘苍白如纸、眼圈泛红、明显刚哭过的样子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紧张。
“悠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声音瞬间拔高,盖过了工地的噪音,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袁悠缘看着屏幕上那张写满关切和紧张的脸,看着他那沾着灰尘却依旧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面容,一首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将刚才咖啡间里发生的一切——陈师兄的当众指控、她拼尽全力的反击、导师的介入,以及那份巨大的委屈和后怕——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金浩…他…他怎么能这么无耻…当众污蔑我…我…”袁悠缘泣不成声,长久以来积压的压力、学术竞争的残酷、异乡的孤独,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彻底爆发。
吴金浩在屏幕那头,听着袁悠缘的哭诉,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仿佛能隔着屏幕,感受到袁悠缘此刻的无助和愤怒。那个该死的陈师兄!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负他的悠缘!
“王八蛋!”吴金浩低吼一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敢这么欺负你!老子…”他差点脱口而出要买机票飞过去揍人,但残存的理智让他硬生生压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心疼。
“悠缘,别怕!看着我!”他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做得太棒了!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怼得他哑口无言!你是最棒的!导师不瞎,他肯定能看出谁在捣鬼!”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信心和力量:“记住!你是袁悠缘!是凭真本事一路杀到MIT的天才!你那个模型是你自己熬了无数个通宵、推翻了无数次才做出来的!谁也偷不走!那个姓陈的,就是个跳梁小丑!他越是使这种下作手段,越证明他怕你!怕你比他强!怕你抢了他的风头!”
“可是…导师会信我吗?那个神秘ID…”袁悠缘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和不确定。
“会!他一定会信!”吴金浩斩钉截铁,“你的日志就是铁证!至于那个什么狗屁ID,十有八九就是姓陈的搞的鬼!等着,我帮你查!就算查不到,只要你自己站得首行得正,谁也污蔑不了你!”他顿了顿,语气放得无比柔和,带着一种深沉的疼惜,“悠缘,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扛!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去洗把脸,喝点热水。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哪也不去。”
工地嘈杂的背景音仿佛成了遥远的陪衬。吴金浩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信任、最坚定的支持和最滚烫的心疼。它们像一双无形却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袁悠缘摇摇欲坠的心灵。听着他因为愤怒而微微急促的呼吸,看着他因为心疼而紧锁的眉头,袁悠缘汹涌的泪水渐渐止住,冰冷的心房被一股暖流缓缓注入。
“嗯…”她用力点头,用手背擦去眼泪,对着屏幕里那个为她愤怒、为她心疼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却无比依赖的笑容,“金浩…谢谢你。”
**与此同时,S市工地现场。**
吴金浩挂断视频,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冰冷的怒意取代。他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筑界集团法务部一个相熟朋友的电话。
“喂,老张,帮我个忙。咨询个事儿,在美国,学术剽窃污蔑,尤其是这种当众构陷的,受害者能怎么维权?需要收集哪些证据?有没有可能查到匿名网络骚扰的源头?对,特别急!我女朋友在MIT被人阴了!”
他语速飞快,条理清晰地将袁悠缘遇到的情况简述了一遍,语气中的森然寒意让电话那头的老张都感到心惊。
“金浩,你先别急。美国对这种学术不端查得很严,尤其是MIT这种地方。让你女朋友务必保留好所有原始记录、邮件、日志时间戳,特别是导师介入调查的证据。匿名ID追查比较麻烦,但如果有明确的骚扰内容和指向性行为,可以向学校IT安全部门举报,他们有专业手段。最重要的是,她必须第一时间向导师和学校相关部门提交正式的情况说明和申诉,不能被动等待调查!”老张快速给出了专业建议。
“明白!谢了老张!回头请你喝酒!”吴金浩挂了电话,立刻将老张的建议一字不落地编辑成消息,发给了袁悠缘。他不能替她冲锋陷阵,但他要为她准备好所有能用的武器弹药。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王总监。
“小金!立刻回公司!出事了!”王总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怒气。
吴金浩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匆匆赶回公司,刚进“未来社区”事业部,就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王总监脸色铁青地坐在办公桌前,老李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看看你干的好事!”王总监将一份文件狠狠摔在桌上,正是吴金浩负责的那个微更新项目的施工图。“谁让你擅自在景观小品里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旧街符号的?!还有那个什么二维码链接?谁批准的?!预算里根本没有这项!甲方今天去现场突击检查,发现了!大发雷霆!说我们擅自改动方案,挂羊头卖狗肉!项目现在被叫停了!等着追责吧!”
吴金浩看着那份被摔得散开的图纸,上面有他精心融入的老街元素和他偷偷添加的二维码标记点。他试图在夹缝中守护的那点“灵魂”,终究还是被发现了,并成了压垮项目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总监的咆哮、老李若有若无的冷笑、项目被叫停的噩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从袁悠缘事件中汲取的愤怒和力量冲刷得摇摇欲坠。他为了守护心中灯塔所做的微小挣扎,在冰冷的现实规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风暴之眼,同时笼罩了相隔重洋的两人。学术的明枪暗箭,职场的倾轧构陷,如同狂暴的洋流,试图将他们彻底吞噬。然而,在风暴的中心,连接着两颗心的“星光走廊”,却在最黑暗的时刻,迸发出了最坚韧的光芒。它或许无法平息风暴,却足以成为彼此在惊涛骇浪中,那唯一且坚定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