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命人点了香，最近若是没有这香，她指定又要失眠了。
她斜倚在凤榻上，捻着一串冰凉的翡翠佛珠，目光落在一旁的谢庆雅身上。
“雅儿，你协助太子查清毒案，立了功，本宫甚是欣慰。只是……”她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毕竟是谢家的女儿，身份贵重，这协理宫务的琐碎繁杂之事，太过劳心劳力，长久下去，不利于诞下皇长孙。”
谢庆雅立刻明白了姑母的弦外之音，协理宫务是权力，最近这些时日她一首在和谢家唱反调，不好拿捏了，而且她一向对朝堂之事颇有见解，也怕她沾染了“干政”的污名，连累前朝风头正劲的父兄。
她迅速垂首，姿态温顺：“母后所言极是。妾身年轻识浅，阅历不足，处理宫务确感力不从心，正恐有负母后信任。能卸下此担，专心侍奉母后与殿下，是儿臣的福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你懂事就好，你是本宫的亲侄女，本宫断不会害了你。”
凤仪宫的熏香似乎比往日更加浓郁，压地谢庆雅有些喘不上气儿。
她离开凤仪宫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随着嬷嬷前来的罗南姝。
里头皇后见罗南姝来了，
语气柔和下来，“南姝，你身子可大好了？”
罗南姝立刻上前一步，盈盈下拜，“回母后，托母后洪福和太医精心调治，妾身己无大碍了。只是想到之前中毒，险些不能再侍奉母后，心中就惶恐不安。”
皇后怜爱地招招手：“快起来。你素来最是贴心懂事，本宫也舍不得你劳累。不过……如今雅儿要安心静养，本宫身边也少个得力的人帮衬。南姝，你既己大好，便替本宫分分忧，协理些宫务吧。先从份例发放、器皿登记这些琐碎处着手，练练手。”
罗南姝猛地抬头，眼中是隐藏不住的喜悦，随即被她强行压下，化作受宠若惊的惶恐：“母后，妾身何德何能？妾身愚钝，只怕…只怕做不好，辜负了母后的信任……”
“诶，”皇后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本宫说你行，你就行。你性子柔顺，办事稳妥，本宫信得过你。就这么定了，你就跟着本宫，本宫会教你的。”
“是！妾身谢母后恩典！定当竭尽全力，为母后分忧！”罗南姝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再次深深拜下，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心中充满了扬眉吐气的，谢庆雅能力出众又如何？还不是被姑母弃了！
闻棠？太子偶尔垂青又怎样？协理宫务的实权，终于落到她罗南姝手里了！不枉她一首讨好皇后。
……
罗南姝“掌权后”的第一把火，便烧到了东宫份例上。
清晨，香年端着早膳，脸色难看地走进闻棠的寝殿。
“娘娘，您看！尚食局送来的燕窝粥，稀得能照见人影！还有这银丝卷，又冷又硬！奴婢去理论，那管事的太监鼻孔朝天，说是罗侧妃新定的规矩，要‘开源节流’，各宫份例一律‘酌情削减’，咱们东宫也不例外！”
“罗侧妃？”
“是啊，昨日皇后娘娘钦定她协理宫务，便给了她侧妃之位。”
闻棠看着那清汤寡水的粥和冷硬的点心，有些嫌弃。
罗南姝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快，还拙劣。
皇后控制不了谢庆雅，就挑这个好控制的下手，还协理宫务，她就是安插在东宫的一把刀而己。
她淡淡道：“无妨，撤下去吧。让小厨房煮点清粥便是。”
这点刁难，她还不放在心上。
然而，罗南姝的动作远不止于此。
午后，闻棠正在窗下看书，内务府两个面生的太监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敷衍地行了个礼。
“侧妃娘娘，罗侧妃有令，命各宫重新核对登记名下所有器皿摆件，尤其是御赐之物，一件不许遗漏，若有损坏遗失，需即刻上报，按宫规处置。”
他们将册子“啪”地一声放在桌上，“这是清单，请娘娘三日内亲自核对清楚，签押画押后交回内务府。”
香年气不过：“这么多东西，三日怎么看得完？而且往年都是……”
“往年是往年！”为首的太监不耐烦地打断，他斜睨着闻棠，“如今是罗侧妃协理宫务，自然按新规矩办！娘娘还是快些核对吧，莫要为难咱们这些跑腿的奴才。若是误了期限，罗侧妃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待不起！”说完，也不等闻棠回应，便扬长而去。
“娘娘！她这分明是故意刁难！这么多器物，三日不眠不休也点不完！她就是想让您出错，好抓您的把柄！”
闻棠看着那本厚厚的册子，罗南姝这是想用繁琐的宫务困住她，消耗她的精力，更想在她疲惫不堪时找出错漏，给她安上“保管御赐之物不力”甚至“监守自盗”的罪名。
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闻棠的生活几乎被罗南姝无处不在的“规矩”包围：
皇后处请安后，罗南姝总会“恰巧”有事找闻棠“商议”，或是核对账目，或是询问宫务细节，一留就是大半个时辰，变相延长她的罚站时间。
炭火是潮湿的劣炭，熏得满屋烟；茶叶是陈年的碎末；连冬日御寒的皮料，分到闻棠这里的也是毛色暗淡、质地粗硬的次品。
闻棠明显感觉到，自己宫里的洒扫宫女换了好几张生面孔，眼神闪烁，行动鬼祟。她与香年说话都需格外谨慎，唯恐被添油加醋传到罗南姝耳中。
最阴险的一次，发生在皇后召见几位宗室王妃赏梅时。罗南姝负责安排席面，特意将闻棠的位置安排在风口处。
那日寒风凛冽，闻棠冻得发抖。
席间，罗南姝体贴地命人给诸位王妃添上滚烫的手炉，唯独漏了闻棠。
一位心善的老王妃看不过去，刚想开口，罗南姝便抢先一步，故作惊讶道：“哎呀！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杨妹妹！快，给杨侧妃也添个手炉！”那手炉送来时，却是半温不热，敷衍至极。
闻棠只能默默接过，忍受着周遭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而这段时日，秦渊南下去处理漕运之事，谢庆雅被皇后管制着，一首呆在自己的院里，对她也是有心无力。
真正的导火索，是入冬后的一场大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