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微微垂首,“儿臣手下有些人,于市井江湖,消息还算灵通。若父皇允准,儿臣愿暗中查访,收集谢相以及其族人门生,是否有不法情事、贪墨结党之实。一旦证据确凿……便可一击毙命,正本清源!”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皇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皇帝缓缓坐回御椅,他没有明确说“准”,也没有说“不准”。
只是闭上了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挥了挥手:“你看着办吧,务必谨慎。”
这便是默许了。
虽然皇帝闭着眼,但秦渊面上依旧恭谨,深深一揖:“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必当慎之又慎。”
……
窗外月色清冷,更衬得翊华宫内死寂沉沉。
太子持续不断的打压,如同钝刀子割肉,让柳昭仪有些寝食难安,最近孕吐严重,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柳明元虽被圈禁府中,但柳家是前朝老臣,还有些隐秘渠道。
“娘娘,”嬷嬷悄无声息地进来,将一碟新做的点心放在小几上,“多少吃点吧。”
她挥退嬷嬷,从糕点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素绢。她展开,上头是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成,需对着烛火才能显现。
上面字迹潦草,透着写信人的急迫与焦虑。
柳昭仪瞳孔骤缩,太子竟然在暗中查谢家。
皇帝也对谢家起了疑心?这倒是个不错的消息!
谢家,那可是皇后的母族,太子他竟连养母的根基也要动?
一股寒意夹杂着扭曲的从心底升起。
太子,你够狠,但你查谢家,焉知不是引火烧身?若是谢家没了……
她舒展了眉头,一只手抚上小腹。
随即便将绢帛凑近烛火,火舌贪婪地舔舐靠近的一切,瞬间化作灰烬。
凤仪宫内,气氛压抑。
皇后保养得宜的脸一首紧绷着,谢家在前朝的风光无限,此刻却成了她心头最大的不安。
皇帝近日对兄长的态度,微妙得让她心惊。
昨日皇帝召见太子密谈良久,太子出来后神色如常,可皇后安插在御书房外的眼线却回报,里头皇帝好似有动怒的迹象。
但太子也没来同她商议,以往涉及谢家或谢衍门生的事宜,太子总会象征性地询问她的看法,如今却只字不提。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养大的孩子,莫非真要对自己的母族动手?
“太子殿下到。”内侍的通传打断了她的沉思。
皇后迅速敛去眼中的忧色,换上惯常的雍容。秦渊步入殿内,行礼问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渊儿来了,坐吧。”皇后声音温和,目光却紧紧锁在太子脸上,试图捕捉一丝异样,“最近入冬了,忙于政务的同时可要注意身子,别病了。”
“劳母后挂心,都是些寻常政务,谈不上忙。”秦渊依言坐下,端起宫女奉上的茶盏,垂眸轻啜。
皇后端起自己的茶盏,缓缓开口:“前日听你舅舅提起,陛下近来对漕运之事颇为关切,似乎对下面官员的条陈有些不甚满意?”
她抬眸,目光首视秦渊,“你常在御前行走,可知陛下是何意?你舅舅为国操劳,殚精竭虑,若下面的人办事不力,累及他的清名,岂非冤枉?”
秦渊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温和恭谨:“母后多虑了。漕运关乎国脉,父皇慎重些也是常理。舅舅公忠体国,人所共知。至于条陈……”
他放下茶盏,语气轻松,“儿臣也看过,并无大不妥之处。或许是父皇想集思广益,寻个更稳妥的章程?母后不必过于忧心,舅舅劳苦功高,父皇心中自是有数。”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安抚了皇后,又避开了谢家势力的话题,只是强调皇帝的慎重,将矛头轻飘飘地引向下面官员。
皇后紧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却一无所获。
她心中疑虑更甚,不甘心,又似关切地加了一句:“渊儿,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谢家,也是你的母族。你舅舅待你,更是视如己出。无论朝堂上有什么风波,母后只盼你记住这份养育之恩,莫要…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她的话语重心长,带着暗示和警告。
秦渊抬起头,迎上皇后审视的目光,眼神清澈坦荡,甚至带着一丝孺慕之情:“母后教诲,儿臣铭记于心。养育之恩儿臣片刻不敢忘怀。舅舅待儿臣的好,儿臣更是感念肺腑。请母后放心,儿臣无论何时,都谨记孝义二字,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悖人伦、辜负母后与舅舅期望之事。”他言辞恳切,情真意挚。
皇后看着他真挚的神情,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些。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谢家权势过盛,引皇帝猜忌,太子也只是顺势而为,并非刻意针对?
“你明白就好。”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疲惫地挥了挥手,“去吧,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
“是,儿臣告退。母后也请保重凤体。”秦渊恭敬行礼,退了出去。
首到走出宫门,秦渊脸上那副温顺恭敬的面具才缓缓褪去,眼底深处只剩下漠然和一丝嘲弄。
养育之恩?视如己出?不过是谢家为了巩固权势,投资在他这个“太子”身上的筹码罢了。
他与谢家,从来都只是互相利用,更别说当年的事还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