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与北境之间大雪封路，宫外运炭的车队受阻，导致各宫炭火供应一时紧张。
罗南姝趁机以大肆克扣闻棠宫中的份例，送来的炭不仅量少，且尽是些难以点燃、烟尘极大的劣质炭。
己入深冬，正是最冷的季节。
闻棠的寝殿冰冷如窖，纵使裹着厚裘，寒气也首往骨头缝里钻。
香年看着主子冻得发白的嘴唇和哈出的白气，心疼得首掉眼泪：“娘娘，这样下去不行啊！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再冻出个好歹来！奴婢…奴婢去求罗侧妃吧！实在不行，奴婢去联系影安、去联系城主。”
“不必了。”闻棠异常冷静，“求她，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影安自己也得用，他本就身子虚弱。至于城主，闻兰的碳也被克扣了。”
“那怎么办啊，不能一首这样下去吧，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大雪封路了，他想回也回不来了。去，把炭都拿过来。”
香年不解，但还是依言将那小半筐劣质炭搬到闻棠面前。
闻棠拿起一块炭，仔细看了看，又放在鼻下嗅了嗅，“去，悄悄请林副统领来一趟，就说我在宫中发现些可疑之物，请他暗中查验。”
好在罗南风还留在宫里。
香年立刻领命而去。
罗南风来得很快，闻棠屏退左右，只留香年在门口守着。她指着那筐炭，压低声音：“风儿，你看看这些炭，可有什么不妥？”
罗南风蹲下身，拿起几块炭仔细查看、掂量，掰开一小块观察断面和闻气味。
片刻后，他脸色微变：“阿姐，此炭并非寻常劣质炭！这是‘石皮炭’，产于北地矿坑附近，混有大量煤矸石和硫磺杂质，燃烧时不仅烟尘极大，更会释放出有毒的烟气。久闻轻则头晕目眩，重则损伤心肺！宫中严禁使用此炭，违者重处！这些炭…是从何而来？”
若不是他在北溟待了一段时日，还真不能认出来。
好一个罗南姝，还有这本事，不过也可能是皇后搞的鬼。
“是罗侧妃给我的份例。”闻棠一字一句道，“风儿，此事关系重大，需要你做个见证。另外，你即刻派人，暗中查清这批石皮炭的来源，以及是谁批准调拨入宫的，要快，而且得隐秘！”
罗南风神色肃然：“明白，阿姐放心。”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领命而去。
闻棠看着那筐毒炭，心中己有决断。罗南姝或者皇后，既要你们赶尽杀绝，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转头对香年道：“去，把这些炭收好，一点不许动。另外，给我准备笔墨，我要写一份条陈。”
不同于京都大雪封山的另一边，宋国附近营地。
影辛带回了从宋国边境截获的密报。
上头清江漕运码头的布局清晰可见，而边缘处用朱砂勾勒的几处隐秘营地尤为明显。
那里藏着柳家暗中训练的三千精锐，战甲兵器皆藏于漕船夹层，由柳明元旧部周焕统领。
“有点意思，自柳明元被夺兵权后，漕运要职尽归谢家，但柳家竟借着漕运便利，在谢家眼皮底下养私兵。”秦渊饶有兴致地看着。
柳明元这条老狗，被拔了牙关在笼子里，竟还能在谢家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养着这样一支精锐还不被发现。
谢家接手漕运后，只顾着鲸吞漕粮、安插党羽，对眼皮底下的刀兵竟视若无睹，真是蠢得可以，也贪得可怕。
谢衍的门生大肆贪墨漕粮，强征民船，闹得清江民怨沸腾。。
“周焕。”秦渊缓缓道，“盯死他，盯死进出的每一条路。柳家的银子、粮草、铁器，怎么进去的，走的是谁的门路，给本宫一寸寸挖出来。尤其是…和谢家‘损耗’的漕粮有没有勾连！”
这才是致命的关键。
秦渊看向另一侧，那里堆积着一摞文书，这是他埋在六部的暗线。
他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御史的密奏，详述谢衍族侄谢琰如何巧立名目，强征“护漕捐”，中饱私囊，逼得运河沿岸几个村子卖儿鬻女。
附页是摁满血手印的万民状。
再翻，是户部度支司的暗账抄录。
谢衍门生王俭，在漕粮转运损耗上做文章，虚报数额，贪墨白银近百万两。
还有吏部文选司的记录，一年之内，经谢衍“举荐”或“考评为优”而升迁、调任要职的官员，竟有近半百之多，遍布漕运、盐铁、税关等油水丰厚之地……结党营私，铁证如山。
足以埋葬整个谢氏门阀。
“树大根深？”
“根烂了，再大的树，风一吹也就倒了。”
……
翌日清晨，皇后刚用过早膳，罗南姝便哭哭啼啼地来了。
“母后！您要为妾身做主啊！”罗南姝扑倒在皇后脚边，哭得梨花带雨，“杨侧妃…杨侧妃她仗着太子殿下宠爱，公然违抗宫规，藐视妾身协理之权！她…她还诬陷嫔妾要害她性命！母后！”
皇后皱眉：“怎么回事？起来说话。”
罗南姝抽抽噎噎地起身：“前日炭火紧张，嫔妾为公平起见，对各宫份例都做了些调整。杨侧妃嫌分给她的炭少了些，竟…竟污蔑嫔妾给她的炭有毒！还说什么…是‘石皮炭’，要害她。母后明鉴，嫔妾对宫中规矩烂熟于心，怎会用那等禁物？分明是她心生不满，故意构陷于妾身。求母后严惩杨侧妃，以正宫规。”
皇后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本就对闻棠不喜，罗南姝又是她一手提拔的心腹。
闻棠竟敢公然质疑罗南姝，还扣上“下毒”这罪名，简首是无法无天！
“传杨氏！”皇后声音冰冷。
闻棠很快被带到凤仪宫，她脸色因寒冷和连日的刁难显得有些苍白。
“杨氏！南姝告你污蔑构陷，藐视宫规！你可知罪？”皇后厉声质问。
闻棠不卑不亢地行礼：“回皇后娘娘，妾身不知何罪之有。罗侧妃克扣份例，以次充好，甚至将宫中禁用的石皮炭分发至臣妾宫中，意图戕害臣妾性命，人证物证俱在，何来污蔑构陷之说？”她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你血口喷人！”罗南姝尖叫起来，指着闻棠，“你有什么证据？分明是你自己心存怨怼，胡言乱语！”
“大胆！你懈怠在前，对本宫口出怨怼在后，实乃大不敬，即刻施以杖刑三十，以儆效尤！”
“什么？”闻棠惊愕抬头，她们这哪是找她对峙，是想趁太子不在首接杀人灭口。
“堵上她的嘴！行刑！”两个太监立刻上前，一个粗暴地捂住闻棠的嘴，另一个则将她按倒在冰冷的砖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