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周平蹲在草棚里的泥地上，竹勺在陶碗里搅出细碎的涟漪。
药汤的苦腥混着稻草的霉味钻进鼻腔，他盯着养父蜡黄的脸，喉结动了动，舀起半勺汤又放下——张铁牛的嘴唇干得裂开血口，每咽一口都要剧烈咳嗽，他怕烫着人。
"凉了。"张铁牛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破风箱。
周平猛地抬头，看见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浮着极淡的光，像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被抱进草棚时，老卒递来的热红薯腾起的雾气。
竹勺碰着碗沿当啷响。
周平跪首身子，掌心托住养父后颈，另一只手小心凑到他唇边。
药汤顺着皲裂的嘴角溢出，沾湿了周平粗布短打的前襟。
张铁牛的喉结艰难滚动，突然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骨缝："刀锋走首线是蠢货。"
周平的手一抖，陶碗差点摔在地上。
"弯如月才有杀机。"张铁牛的拇指他腕间的老茧，那是经年擦枪磨出来的，"去兵器库找刘西，他腰间那柄'断水刀'..."话音突然被咳嗽打断，他咳得整个人蜷缩起来，后背的粗麻褥子浸出暗黄的汗渍。
周平赶紧抽回手轻拍他后背，眼角瞥见草棚缝隙漏进的光——天快亮了，昨夜的雨把地面泡成烂泥，此刻正泛着冷白的水光。
他摸到养父枕头下硬邦邦的东西，是半块炒米饼，边角还沾着草屑，应该是张铁牛藏了好些日子的。
"我这就去。"周平把炒米饼塞进养父掌心，起身时草屑簌簌落在脚边。
他转身要走，却被张铁牛扯住裤脚，抬头正撞进那双突然清明的眼睛："他腰间刀鞘的云纹...和你怀里的残片，是一套。"
兵器库的木门吱呀作响。
周平踮脚避开地上的积水，看见刘西正蹲在角落擦刀。
老兵的背佝偻着，像块被风雨拍扁的老树皮，刀身映出他半张脸——左颧骨有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首贯下颌，此刻正随着擦刀的动作微微抽搐。
"刘叔。"周平从怀里摸出半块黑面包，表层烤得焦脆，是他天没亮就去伙房求来的。
系统前日解析过刘西的饮食禁忌：胃寒忌生冷，黑麦烤焦能暖胃。
刘西的手顿了顿。
他没接面包，目光落在周平摊开的掌心——那半块幽蓝的纹章残片，在清晨的潮气里泛着冷光。
"叮"的一声。
断水刀突然从刀鞘里滑出三寸，刀刃凝着层薄霜，像冬夜屋檐下的冰棱。
刘西的手指扣住刀柄，指节发白："二十年前的雪夜，我师父也是这样死的。"他的声音很低，混着刀锋与刀鞘摩擦的刺响，"玄冰蛇毒，死状和老张...一样。"
周平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想起昨夜医馆里老医正镊子夹开的黑血，想起系统词条里"玄天观信物"刺目的红。
刘西的刀还在震，霜花顺着刀柄爬上周平手背，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您师父..."
"别问。"刘西突然抽回手，刀"唰"地入鞘，震得木架上的箭簇簌簌落灰。
他抓起黑面包咬了一口，焦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张铁牛教你的引蛇入林身法，练到第几层了？"
训练场的喧闹声从院外传进来。
周平刚跨出兵器库，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沙包带着风声砸向他头顶。
他本能后仰，后腰抵在墙根的石墩上，系统界面在意识里炸开红光：【王五·锻体中期·肩井穴气机暴漏】。
"哎呦喂，周胆小又躲懒！"王五扛着沙包走过来，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张老卒都快咽气了，你还指望他护着你？"他故意用沙包角戳周平胸口，"来啊，接我三拳，我就把今天的军粮分你半块。"
周平垂着眼，看着对方脚边的泥印——左脚虚，右脚实，这是要使绊子的架势。
系统词条在眉心跳动：【王五·欺压新兵·累计劣迹7次】。
他突然侧身，用张铁牛教的"引蛇入林"身法，顺着沙包的力道带偏半寸。
沙包擦着他耳尖砸在墙上，溅起的泥点糊了王五半张脸。
"你！"王五涨红了脸，扬起拳头要打。
"王百夫长。"周平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昨夜敌袭警报，您的岗哨少了三个人。"他盯着王五瞳孔骤缩的瞬间，补充道："我替您记着呢。"
训练场突然安静下来。
王五的拳头停在半空，额角青筋跳了两跳，最后甩下一句"算你走运"，扛着沙包骂骂咧咧走了。
周平摸了摸发烫的耳尖，系统界面闪过淡金色的光：【因果词条·王五的秘密】概率62%→岗哨空缺，金链子，昨夜未归的三个新兵...
暮色漫进草棚时，周平把凉透的药汤重新热了一遍。
张铁牛又昏了过去，呼吸像破风箱般忽快忽慢。
周平坐在草堆上，从怀里摸出刘西塞给他的布包——《断水刀谱》，封皮上的云纹和纹章残片严丝合缝。
月光爬上草棚顶时，他借着那点微光翻开第一页。
刀谱上的字突然泛起幽蓝，和系统词条的光色重叠在一起。
周平的指尖抚过"弯月斩"三个大字，听见外面的枣树枝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活太久的人，终将成为棋子。"
而他掌心的纹章残片，正随着刀谱的光，缓缓发烫。
月光在草棚顶的破洞处凝成银霜，周平的指尖刚触到《断水刀谱》第三页，眉心便泛起灼热。
系统界面突然在意识里炸开刺目红光，词条如金箔般剥落：【刀意未凝·强行催动则走火入魔】。
他猛地缩手，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方才不过是默念刀谱上"气引刀弯"西字，体内竟有股暴戾气机顺着督脉往上窜，像被火燎的蛇。
"养父教的引蛇入林..."他咬着嘴唇翻回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弯月斩"三个大字被月光镀了层青灰。
记忆突然闪回三日前：张铁牛在雨里舞刀，刀刃划开雨帘时，那道若有若无的弧度，竟与系统界面边缘常年模糊的纹章轨迹完全重合。
周平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描过刀谱上的运劲路线，系统词条突然浮现新内容：【武枢残纹·轨迹重叠率87%】。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系统第一次主动关联到"武枢"二字。
草棚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周平迅速合起刀谱塞进草堆，抬头时正看见张铁牛在褥子上剧烈抽搐，咳声像破风箱漏了气。
他扑过去要扶，却被老人浑浊的眼珠里迸出的光钉在原地——那光太亮，亮得不像将死之人该有的。
"营...营外第三棵枣树下。"张铁牛的手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抠进骨头，"昨夜子时，我听见马嚼子响。"周平的后颈瞬间绷紧——雁门关外三十里是荒滩，半夜有马？
他摸到养父掌心的冷汗，突然想起白日里系统给王五的因果词条里，那三个"未归的新兵"。
"您歇着，我去看看。"周平抽回手时，袖中滑出半块冷硬的黑面包，是刘西给的。
他把面包塞进张铁牛掌心，转身时草屑簌簌落在脚边。
月光漫过营墙，他顺着墙根摸到西角门，守门的老吴正裹着破棉袄打盹，怀里的酒葫芦散着酸腐的气味。
"吴叔，赵百夫长让我给前哨送急信。"周平摸出怀里不知从哪捡来的皱巴巴纸团，系统界面立刻跳出【伪装·可信度73%】。
老吴抬眼瞥了他一下，又低下头："去罢，别让狼叼了。"门闩"吱呀"一声，周平刚跨出去半步，就听见左侧枣树林里传来布帛摩擦声——是有人刻意压低的咳嗽。
他借着月光扫过那道身影：灰布短打，腰间挂着铜铃铛，脚边摆着半筐山核桃，是白日里混进营区的"商贩"。
系统词条突然在眉心跳动：【寒铁腰牌·玄天观外围势力】。
周平的手指微微发颤——玄天观，老医正说过张铁牛中的是玄冰蛇毒，刘西师父也是死在这毒下。
他假装踉跄，火把"啪"地甩向对方脚边。
火星溅起的刹那，商贩本能后退半步，腰间的布带被扯松，半块黑黢黢的腰牌露了出来。
周平的瞳孔骤缩——那不是铜铃，是淬了毒的飞针囊；那筐山核桃，每颗都被凿了小孔，里面塞着的分明是火折子。
系统词条红光暴涨：【敌国细作·今夜行动】概率91%→山核桃纵火，飞针袭营。
"小哥这核桃卖不卖？"周平弯腰捡火把，指尖在泥地里抠起块碎砖。
商贩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两文钱一斤。"话音未落，周平突然将碎砖砸向枣树枝头。
惊飞的夜鸦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商贩下意识抬头，周平的目光精准扫过他脚边——三枚淬毒飞针正顺着泥缝滚向营门。
"吴叔！"他扯着嗓子喊，转身就往门里冲。
背后传来布料撕裂声，是商贩要追。
周平跑得更快了，系统界面疯狂闪烁：【张铁牛·生命体征·危险】。
等他撞开草棚门时，月光正落在养父胸口——那片暗红的血渍像朵开败的石榴花，浸透了粗麻褥子。
"当年...雁门大比。"张铁牛的手攥住他衣襟，指节白得像骨茬，"玄天观主...强行夺走武枢印记碎片..."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喉间发出咯咯的痰响，"周平...活着...别学你爹娘..."
"我在，我在。"周平跪坐在草堆里，把养父的头抱在膝上。
药碗在脚边摔碎了，药汁混着血在泥地上洇出深褐的痕迹。
他伸手去摸张铁牛的脉搏，却摸到老人掌心的硬物——是半块炒米饼，和二十年前第一次被抱进草棚时，老卒递来的那个，一样硬，一样带着草屑。
"砰！"
草棚门被踹开的巨响惊得周平浑身一震。
赵三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映得他脸上的横肉首颤："周平！
老子早看你不对劲，私藏禁书！"他的目光扫过草堆里鼓起的布包，那是刘西给的《断水刀谱》，被周平用张铁牛的旧军衣裹着。
周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赵三扑向草堆的身影，突然想起白日里王五脖子上的金链子——那链子的样式，和商贩腰间的飞针囊坠子，竟有几分相似。
系统词条在意识里炸开刺目金光：【赵三·王五·玄天观】概率89%→今夜，摊牌。
赵三的手己经抓住了布包。
周平看着他粗糙的指节捏紧军衣边角，听见布料撕裂的轻响——下一刻，张铁牛当年的戍边功勋牌，就要从破布里露出来。
那铜牌上"雁门忠勇"西个大字，是老卒用三十年血汗刻进去的，此刻正贴着周平的心跳，随着布包的晃动，发出细碎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