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府衙,议事厅。
那名斥候副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吼出“恶鬼”二字后,便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神降临般的寂寂。
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成了真空。所有刚刚还在为大胜而激昂的“薪火”将领,此刻都如同被扼住了咽喉的公鸡,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牧场,食物。
一柄淬满了万年玄冰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汉人的天灵盖上!
那不仅仅代表着杀戮。
更是,一种将“人”彻底贬为“牲畜”的极致种族侮辱!
“将军……”
王都尉,这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独臂老将,此刻那只握着刀柄的独手,竟也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氐人……蒲洪......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这己经,不是,战争了……”一名年轻的百夫长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这是……这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的恶鬼啊!
恐慌,如同最迅猛的瘟疫,在这些刚刚才从血与火中建立起一丝自信的汉子们心中疯狂蔓延。
他们不怕死。
他们甚至不怕拓跋铁勒那如同潮水般的十五万大军。
但是他们怕!怕自己的家园变成一片被肆意啃食的“牧场”。怕自己的妻女成为那群恶鬼口中,鲜美的“食粮”!
这是一种超越了生死,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即将将整个大厅都彻底吞噬时。
“够了。”
一声冰冷而又充满了无上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冉晤缓缓地从帅位之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去看任何一个惊慌失措的将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厚重的墙壁,望向了那遥远的西方。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与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绝对冷静,和一种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滔天杀意!
“一群尚未开化的野兽而己。”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既然,他们喜欢把我们汉人当做‘羊’。”
“那,我冉晤,今天,就教一教他们。”
“当,羊群,被逼到绝路时,也是会,长出,比,恶狼的獠牙,还要,锋利百倍的,犄角的!”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那刚刚才被点亮的,代表着“薪火”根基的黑石寨,此刻在那即将从西方席卷而来的巨大阴影面前,显得是那样的渺小与脆弱。
“王都尉。”
“末……末将在!”
“传我将令!”冉晤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有半分质疑,“从即刻起,黑石寨进入最高等级的‘临战状态’!”
“所有正在开垦的农夫,正在劳作的工匠,全部停下手中的活计!一日之内,我要看到,城中所有十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放下手中的一切,到城西大校场集合!”
“我要,二次征召!”
“而且,是,铁血征召!”
铁血征召?!
王都尉大惊失色!这与之前那鼓励百姓踊跃参军的“募兵制”,有着天壤之别!这是一种近乎强制的拉壮丁!稍有不慎,便会激起巨大的民变!
“将军!不可啊!”他急忙劝道,“我军根基未稳,民心也才刚刚归附。如此强硬的手段,恐怕会适得其反……”
“没有时间了。”冉晤冷冷地打断了他。
“对付一群要吃我们肉、喝我们血的恶鬼,难道还要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告诉城中的百姓!”他的声音如同十二月的寒风,“要么,拿起刀,跟着我,去跟那群恶鬼,拼一个你死我活!”
“要么,就洗干净脖子,在家里,等着那群恶鬼,冲进来,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同当做‘两脚羊’,烹了,吃了!”
“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冉晤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从会议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在用一块粗糙的麻布反复擦拭着他那巨大铁骨朵的恐怖巨汉身上。
“鄂焕。”
“在。”
鄂焕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病态兴奋。
“你的‘破军’,练得如何了?”
“回将军。”鄂焕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如同野兽獠牙般森白的牙齿,“五百个崽子,己经能跟着我,把三百斤的石锁,当成沙包,踢着玩了。”
“很好。”冉晤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给你一个真正的开胃菜。”
他走到鄂焕面前,那比常人高大魁梧的身躯,在鄂焕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面前,竟显得有几分“娇小”。
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同实质般的滔天杀气,却让鄂焕这头绝世凶兽,也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暴戾。
“我不需要你去跟那十万恶鬼硬拼。”冉晤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只要你带领你的‘破军’,去给我做一件事。”
“屠!”
“我要你沿着太行山脉的西麓,像一把最锋利的剃刀,给我狠狠地刮过去!”
“所有敢于踏入我黑石寨三百里范围之内的氐人斥候、游骑、先锋……”
“我,不要,俘虏!”
“我,只要,人头!”
“我要你用他们的血和他们的头颅,在太行山下,为我筑起一道延绵三百里的血肉京观!”
“我要让蒲洪那条老狗,在踏入我们地界的第一步,就闻到一股足以让他永生难忘的恐惧味道!”
“我要让他知道!”
“这里,不是他可以肆意啃食的牧场!”
“这里,是埋葬他和他那十万恶鬼的无间地狱!”
“你,敢,不敢,接,这个,军令状?!”
“哈哈哈哈——!”
鄂焕闻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疯狂大笑!
他将那巨大的铁骨朵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轰!”
整个议事厅都为之剧烈一颤!
“将军!”
他对着冉晤,俯下了他那高傲的、如同山峦般的头颅。
“鄂焕!”
“愿为,将军,手中之锤!”
“锤锋所向,虽九幽黄泉,亦踏平之!”
备战,决战
第二日清晨。
黑石寨西门大开。
五百名身穿全军最厚重的三重铁甲,手持近两米长的特制斩马刀和沉重铁盾的“破军”死士,结成了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方阵。
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如同五百尊从地狱中走出的魔神。
他们的统帅,鄂焕,则骑在一头神骏非凡,体型比寻常战马要大上整整一圈的黑色巨兽——那是冉晤专门为他,从缴获的数千匹战马中挑选出来的,拥有,一丝上古异兽血脉的**“乌骓兽”**——之上。
他肩上扛着那根狰狞的铁骨朵,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凝为实质的滔天凶气,让城楼之上所有前来送行的“薪火”将士,都感觉呼吸困难。
冉晤亲自为他斟满了一碗最烈的酒。
“此去,山高路远,群狼环伺。”
“你,只有,五百人。”
“怕吗?”
“怕?”鄂焕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随即狂笑一声。
“我只怕他们,不够我杀!”
说完,他将酒碗狠狠地摔在地上!
“破军!”
“吼——!”五百名死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随我!”
“出征!”
他一拉兽缰,那如同黑色闪电般的乌骓兽,便化作一道残影,第一个冲出了城门,向着那充满了血腥与死亡的西方绝尘而去!
看着那一支如同出笼凶兽般的队伍,消失在茫茫的旷野之中。
冉晤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西那己经聚集了近两万名,手持各式各样简陋武器,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与不安的“新兵”身上。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嫌弃。
只有一种如同最严苛的工匠,在审视自己即将亲手打磨的璞玉般的,炙热与冷静。
他知道。
从今天起。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一个运筹帷幄的统帅。
更要,兼任一个最冷酷也最高效的魔鬼教官。
他要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两万块废铁,锻造成足以与那十万恶鬼正面抗衡的百战精钢!
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他己经能清晰地嗅到。
那从西方飘来的,越来越浓郁的血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