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如同被血浸过的灰色麻布,缓缓揭开。
石林峡谷,这座天然的牢笼,迎来了它的行刑队。
羯人的号角声,悠长而傲慢。一支千人队的步兵,在一名唤作“哈丹”的千夫长带领下,排着松散却暗藏杀机的阵型,开始向峡谷内推进。
他们走得不快,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搜寻着藏匿在巢穴中的猎物。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不过是一场耗费些许时间的屠杀。
峡谷两侧的山壁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二十几名复仇者,像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雕像,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简陋的武器。他们的心脏,在胸膛里狂跳,但他们的眼神,却在仇恨的淬炼下,变得异常冰冷。
石洞内,冉晤靠在洞壁上,脸色平静。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思维,却像一张绷紧的弓,清晰地感知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细节。
猗娘和苏婵,一左一右,守在他身边。猗娘的手中,紧握着一把淬了毒的骨矛;而苏婵,则抱着一块和她脑袋差不多大的石头,小小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来了。”冉晤低声说道。
哈丹和他麾下的先头部队,己经完全进入了第一个伏击圈。
“太安静了。”哈丹身边的副官,有些不安地说道,“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群被吓破了胆的绵羊,还能翻出什么风浪?”哈丹不屑地冷哼一声,“加速前进!在太阳升起之前,我要用那些汉狗的头颅,来装点我的战功柱!给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冉晤的信号,到了。
一声凄厉的鹰啼,从峡谷深处,由猗娘发出,刺破了黎明的寂静。
这就是,动手的信号!
“放!”
山壁之上,王翁用他那只独臂,奋力地砍断了早己岌岌可危的绳索!
“轰隆隆——!”
那块位于峡谷最深处的、被冉晤标记为“墓碑”的鹰嘴石,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后,带着万钧之势,轰然坠落!
巨大的岩石,彻底封死了峡谷的去路!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羯人军队,此刻,愕然发现,他们的退路,被断了!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不好!有埋伏!”哈丹脸色大变,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踏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但他,己经没有机会后悔了。
“砸!”
随着王翁的第二声怒吼,复仇的暴雨,从天而降!
早己准备好的巨石、滚木,被幸存者们用尽全身的力气,从两侧的山壁上,狠狠地推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峡谷,仿佛都在崩塌!
“啊——!”
“救命!”
“石头!是石头!”
被困在狭窄谷底的羯人士兵,根本无处躲藏。他们引以为傲的阵型,在天灾般的攻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巨石落下,骨断筋折,血肉横飞。滚木扫过,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短短一瞬间,这支精锐的千人队,便己伤亡过半。
“放箭!给我往上射!杀了他们!”
哈丹在亲卫的保护下,躲过一劫,他目眦欲裂,咆哮着下令反击。
羯人士兵不愧是百战精锐,在最初的混乱过后,他们迅速寻找掩体,开始用弓箭,朝着山壁上方还击。
战斗,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不断有守军,被箭矢射中,发出一声闷哼,从山壁上跌落。但他们的死,只会激起同伴们更加疯狂的报复。
猗娘,此刻也化身成了复仇的女神。她将那些早己准备好的、由油脂和毒草混合而成的“火油弹”,点燃后,一个个地扔下山壁。
火油弹在羯人群中炸开,爆出一团团黑色的、带着毒烟的火焰。被火焰沾染的士兵,满地打滚,却怎么也扑不灭那附骨之蛆般的火焰,最终在痛苦的哀嚎中,化为一具具焦尸。
石洞内,冉晤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他的手,稳稳地放在那把属于石敢的硬弓之上。
他在等。
等一个,一击致命的机会。
哈丹,在亲卫的簇拥下,正指挥着士兵,试图攀上山壁,进行反扑。他己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因为他发现,山壁上的攻击,开始变得稀疏。
那些汉狗,快要没力气了。
他狞笑着,准备亲自带队,冲上那处看起来最薄弱的防线。
然而,就在他探出头,准备下令的瞬间。
一股让他汗毛倒竖的、极致的危险感,猛然笼罩了他。
他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脑袋。
但,晚了。
“嗡——”
一声轻微的,却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弓弦震响。
一支黑色的箭矢,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无声无息地,穿越了空间的阻隔,后发而至,精准地,从他的眼窝,射入,贯穿了他的后脑。
时间,再次静止。
哈丹脸上的狞笑,凝固了。他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
羯人的主将,阵亡。
……
峡谷之外,小山坡上。
屠各雄,正悠闲地喝着马奶酒,等待着属下提着人头,前来复命。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从峡谷中,仓皇逃窜出来的,不足百人的残兵败将。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仿佛在峡谷里,遇到了真正的魔鬼。
“将军!不好了!哈丹将军……哈丹将军他……战死了!”
“砰!”
屠各雄手中的金杯,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
他猛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座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峡谷。
一千人的精锐步兵,竟然,就这么没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和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看着那些溃逃回来的士兵,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杀意。
“废物!”
他抽出弯刀,亲自上前,将那几个跑在最前面的逃兵,一一斩杀。
“敢扰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他冰冷的声音,让剩下的逃兵,都瑟瑟发抖,不敢再言语。
屠各雄缓缓地,走到了峡谷的入口。
他看着那被巨石堵死的通道,和里面隐约传来的、属于自己士兵的呻吟声。
他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暴虐和疯狂。
“好……很好……”他喃喃自语,“竟然敢把我的猎场,变成你们的坟墓。我承认,我小看你们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传令官,下达了新的命令。那命令,简单,却充满了最恶毒的、不计代价的复仇意味。
“传令下去。”
“调集所有部队,将这座峡谷,给我围死!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
“把所有的投石机,都给我拉过来!对着里面,给我昼夜不停地,扔石头!”
“我没有耐心,再跟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了。”
屠各雄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这座坟墓,那我就亲手,把这座坟墓,给我……彻底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