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微胖、个子中等的小老头，麻利将手上的小抄本塞回裤兜，免得被销毁。
“少爷，我有点习惯了，季小姐以前说，让我把你每天的情绪记录下来，这样或许能找到什么规律，对你的偏执症有帮助。”
还有就是他们做下人的好见机行事。
“那你说说，我发病的时间是在月圆之夜？还是初一十五？”
“好像是在季小姐惹你不高兴的时候。”桑卡挠了挠没几根的头发：“但她为什么能治好你抑郁症？”
他沉默了，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明明她没给过自己好脸色过。
季锦瑟的心情差极了，她待在那里，找不到东西，要发疯。
可偌大的南城，她该去哪里，公司还是医院，除了这两地好像再无更多。
或许还有一个地方能抚平她躁动的心。
阴气沉沉。
她去了墓地，一个皇家级别大陵园。
而这里埋葬着一个身份普通，渺小得如蝼蚁的老人，她的外婆。
对她最好的一个人，如今长眠于此。
外婆一生中最奢侈的事情只怕是葬礼是按最高礼仪规格办的。
“季小姐，你来了，需要我陪你走一段路吗？”守墓人扫着地上的腐叶，有些意外。
三月末，树上己然长出了新芽，随风沙沙作响。
“不用了，我试试。”季锦瑟牵扯一笑。
守墓人只好作罢，拖着佝偻的身子骨转身离开。
“外婆，我把你给我的唯一念想都弄丢了，瑟瑟再也感受不到你的陪伴了。”
季锦瑟跪在墓前眼泪决堤而出，她额头抵着冰凉的石碑，就像抵在外婆的脑门上。
遗像里的人笑得很安详，好像在回应：没关系。
“少爷，季小姐去了墓地。”桑卡从外头进来，语气慌张。
男人有些意外，走到书桌上拿起IPad，点开监控。
看见季锦瑟在用自己的衣袖擦着逝者的遗照。
她的身体止不住颤抖，在嚎啕大哭，哭得像迷路又像被遗弃的孩子。
休冥衍眼睛胀红，喉咙滚动，心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
曾经，白日青天，她都不敢看那一块块陌生的墓碑，也不敢踩上那块土地。
每次都是他抱着她，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到了她外婆的墓地，她才从自己怀里下来。
她甚至害怕得把那些邪祟用古老的术语称呼：皮皮
她好像真的无处可去了，所以独自去了又怕又想念的地方。
“该死的！”男人低声咒骂，是他又让她伤心。
“少爷，你去哪儿？”
“会喘气的死人，不配待在那里。”休冥衍揉了揉眉心骨，脚步匆匆。
他上了车，不让任何人跟着。
大门口，邮差和门卫在谈话，他毫无兴趣，大门开启，他的车子驶出。
却在听到“季锦瑟”三个字，又把车子倒回来，有关她的一切他都很敏感。
“休先生，这是季锦瑟的邮件。”邮差把东西递进半降的车窗里。
有些古怪，这年头还有人寄信。
休冥衍接过信封，扫了眼，寄件人一栏写着英文：X
隐私这东西在他这随时会粉碎，他拆开信封查看……
乌云翻腾
季锦瑟还跪在墓前，手指抚摸着冰凉的石碑，双腿己经麻得没有知觉。
“外婆，我该怎么办，我该留下还是离开？他身边己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她好迷茫，找不到突破口。
“季小姐，你还在呢？”守墓人走过来。
“我等会就走。”季锦瑟的睫毛微微颤动，很。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个给你。”他的语气很和蔼。
“这是……”季锦瑟站起身，着珠宝。
“这枚戒指，我也是打扫墓地无意中捡到的，现在交给你了。”
当初，休冥衍当着她外婆的石碑，单膝下跪，求她嫁给他。
〔小花嫁给我……〕
〔我不会嫁给一个连情绪都掌控不了的怪物。〕
〔我会好的，或者装得很正常……〕
〔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嫁你休冥衍，否则天打雷劈〕
休冥衍一手操办了她外婆的葬礼，她却当着外婆的墓前发毒誓，还将他给的求婚钻戒狠狠地抛出去。
“谢谢你。”
季锦瑟擦掉眼角的泪渍，好像有了决定。
她原本想，如果休冥衍要和他再续前缘她就好好活下去。
如果连他也不要自己了，那她就去手刃仇人，然后和外婆长眠地下，如果侥幸逃脱，就带着外婆的梦想去周游世界。
就算她放过他们，只要没了休冥衍的保护，萧凛不会放过她。
不管有没有替他完成那些腌臜的事情，他不会让萧苒失去做母亲的资格的。
……
“少爷，这是季小姐那天手上换下来的纱布。”
桑卡把东西呈上来。
休冥衍拿过来端详，指间轻抚，白色纱布被鲜血晕染，像嗜血云朵，他闻了闻，那血迹似乎还有丝独属于她的淡淡香气。
休冥衍把东西叠成小方块用一个红色锦盒装起来，锁进保险柜。
这个房间全是和她有关的东西，她嗤之以鼻而他视如珍宝。
有她满月时剪了的胎发，黑色的，很有光泽。
她小时候咿呀学走路的照片，可漂亮了，像个洋娃娃。还有她穿过的小裙子……
这些都是她外婆去世后，他买下了那间陋室所得。
还有就是她上初中时的旧课本，随身听、追星海报、校服……
这些也是让季家的下人去杂物间里找到的。
还有个让他嫉妒发疯的东西，装着千纸鹤的玻璃罐，应该是送给萧凛的。
那时的女生都喜欢折这些小玩意儿送人。
他不管，首接从她那顺走了。
再有，他们的第一次，用完的避孕套包装盒，床单……
然后就是他们去医院做的各种检查单子，打促排的针筒，降调药的药盒，b超单，还有取卵时躺的手术台……
房间很大，东西很怪，整齐有序。
他没法见证她的出生，但尽可能想要保存她的痕迹。
休冥衍抱着纯金马桶，温柔般抚摸着那流畅的线条。
这是他最难割舍的，这里曾经冲刷过他们的结晶。
它看着像一个金色骨灰盒。
现在马桶里只有六根装过胚胎的试管，还有两份《胚胎配型结果书》和《放弃冷冻胚胎知情同意书》
休冥衍拿出来看，古怪发笑，仰着头，闭上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以为感情是可以靠亲情维护的，只要他们有了孩子，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她就不想再逃跑了……
她说不想给他生孩子，那跟肚子装了炸弹和肿瘤无区别。
他退让了，戒烟戒酒，控制情绪、加强锻炼……提前联系了最优秀的孕母团队，又怕把遗传病传给下一代，让最权威的专家做了基因编辑，打造了最完美的基因胚胎。
季锦瑟，你好狠，你是怎么下的了手一键清除的。
只要十个月，或者九个月、八个月、七个月、甚至是六个月……他都能把那群孩子带到世界上来。
休冥衍把单子揉成团砸地上，又去捡回来，他把熨斗调到最低度，隔着薄布把单子熨平整，放回原地。
只是一步之差，他眼睁睁看着绝情的女人把胚胎往马桶里一倒，那本就微不足道的生命体，随着花花流水声冲走了……
休冥衍把六根空试管贴到胸口，这曾是胚胎宝宝们的摇篮。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干呕，吐的头晕眼花……
“少爷，要不然我们就给这个马桶买块墓地吧？”桑卡了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