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腐烂世界的蝼蚁
这是裂隙降临，凶兽纪元的第十年。
人类龟缩在钢铁铸就的巨型城市里，苟延残喘。而易尘，就是这座城市最底层的一粒尘埃。
他居住的地方，被上层区的体面人戏称为“铁皮棺材”。狭窄的合金隔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床，一个柜子，以及一张桌子。头顶的通风管嗡嗡作响，常年滴着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霉斑。
“哥……你又在看那个？”
床上，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女孩侧过身，细微的喘息伴随着一阵压抑的咳嗽。她叫易冉，是易尘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易尘闻声关掉了手腕上老旧个人终端投射出的光幕。光幕消失前，上面的一行字格外醒目：【三型基因稳定药剂：十万贡献点】。
十万。
一个足以让易尘这样在泥浆里打滚的拾荒者，感到灵魂都被抽干的数字。
“没看什么，就是些庇护所的无聊新闻。”易尘转身，挤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伸手探了探妹妹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滚烫。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哥，别再去做危险的工作了，我们这样……也挺好。”易冉的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像蒙了一层雾的黑曜石。
挺好？
易尘的目光扫过妹妹日益消瘦的脸颊，和床头那半瓶廉价的营养液。
他知道，妹妹的基因链正在缓慢崩溃。这是裂隙降临后，辐射污染留下的后遗症。没有基因稳定药剂，她的生命就像沙漏里的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他不能再等了。
“放心，哥有分寸。”易尘拍了拍妹妹的手，将她滑落的薄被向上拉了拉，“你睡会儿，我出去找点吃的。”
走出“铁皮棺材”，压抑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钢铁走廊两侧，是一模一样的合金门，门后是一个个挣扎求生的灵魂。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麻木，偶尔传来一两声压抑的哭泣或暴躁的咒骂，很快又被机械的轰鸣吞没。
易尘熟练地穿过蛛网般复杂的通道，来到下层区的任务发布大厅。
这里永远人声鼎沸，混杂着汗臭、酒精和血腥味。巨大的全息光幕上，滚动着一条条任务信息。大部分任务的报酬都低得可怜，仅仅够换取一两支合成营养剂。
易尘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一条被鲜红色骷髅头标记的任务上。
【“利齿小队”紧急招募拾荒者一名，参与C-3号裂隙污染区外围物资搜寻任务。要求：不怕死。报酬：任务完成，保底一万贡献点，另有发现物分成。】
一万！
易尘的心脏猛地一跳。
利齿小队，他听说过。一支由觉醒者带领的拾荒队伍，专门接手高危任务，在刀尖上舔血。同样出名的，是他们那高到离谱的伤亡率。据说，跟他们出去的普通人，十个里有九个回不来。
剩下的那一个，多半也缺了胳膊少了腿。
周围的人对着那条任务指指点点，脸上写满了畏惧和不屑。
“疯了吧？去C-3号污染区？那是给咱们普通人去的地方吗？”
“利齿小队又在招炮灰了，队长李威那个狗东西，每次都拿普通人当诱饵。”
“一万贡献点……呵，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议论声像针一样扎进易尘的耳朵。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脑海里，妹妹苍白的脸和那“十万”贡献点的数字在交替闪现。
还有什么选择吗？
没有了。
当个好人，和妹妹一起在绝望中烂掉？还是当个炮灰，去搏那一线生机？
“我，我加入。”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易尘喉咙里挤出。他走到任务光幕前，伸出自己那锈迹斑斑的个人终端，选择了接受。
“滴”的一声轻响，像是在为他的人生敲响了倒计时。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像在看一个主动跳进棺材的死人。
很快，一个穿着作战背心，手臂上纹着一头狰狞恶狼的壮汉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易尘，眼神里满是挑剔。
“就你？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够凶兽塞牙缝吗？”
易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算了，反正也就是个添头。”壮汉不耐烦地摆摆手，“跟我来，队长要见你。”
在庇护所的一处专用仓库里，易尘见到了“利齿小队”的队长，李威。
李威正靠在一堆物资箱上，手里把玩着一簇跳动的橘红色火焰。那火焰在他指尖灵巧地盘旋、跳跃，将他半边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这就是觉醒者，裂隙时代的人上人。哪怕是最低的F级，也足以让他们对普通人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看到易尘，李威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嘴角扯出一抹嘲弄。
“哟，又来了个不怕死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叫什么？”
“易尘。”
“行，易尘。”李威打了个响指，指尖的火焰“噗”地一声熄灭，“规矩懂吧？任务里，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你死，你也得麻利点。我们不养废物，懂？”
“懂。”易尘低着头，声音平静。
妹妹还需要他，他不能死，也死不起。
李威很满意易尘的顺从，像打发一只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那边领装备吧，半小时后出发。”
所谓的装备，不过是一件半旧的防刺服，一把开了刃的短刀，和一个装着几支营养剂的背包。
半小时后，一行五人的“利齿小队”站在了庇护所通往外界的巨大闸门前。
除了易尘和李威，另外还有三个老队员。他们看着易尘的眼神，带着或多或少的怜悯和漠然。他们早己习惯了身边有新面孔加入，也习惯了这些新面孔很快就永远消失。
“轰隆隆——”
沉重的合金闸门缓缓升起，一股夹杂着腐朽植物和血腥味的狂风倒灌进来，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门外，是另一个世界。天空是诡异的灰紫色，大地一片疮痍，扭曲的植物和建筑废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末日画卷。
这里就是城外，人类的禁区，凶兽的乐园。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李威大喝一声，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热浪，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这次的目标是搜集‘幻电花’，只要找到三株，咱们就能回去快活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队伍最末尾的易尘身上，那副嘲弄的表情再次浮现。
“你，新来的。”李威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那片被灰色雾气笼罩的废墟，“去前面探路。”
此话一出，另外几名老队员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谁都知道，探路的就是尖兵，也是诱饵。是第一个踩中陷阱的倒霉蛋，是第一个遭遇凶兽袭击的替死鬼。
“有情况就喊一声，也算你死得有点价值。”
李威重复着之前的话，仿佛一句恩赐，一句宣判。
易尘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刀柄的冰冷顺着掌心一路传到心脏。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求饶，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威，然后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象征着死亡的灰色雾气中。
身后，传来李威和老队员们若有若无的嗤笑声。
在他看来，易尘的背影，己经和尸体没什么区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