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药碗的手指关节,指腹处有极细微的薄茧,不像常年做粗活的,倒像是会武。
当然会武的丫鬟并不稀奇,但这小丫鬟表现的样子和隐藏的实力大相径庭,若是赫连昭的人,同那些个嬷嬷一样,没必要隐藏实力。
小丫鬟低着头,将药碗放在闻棠手边的桌案上,动作间,一缕极其清淡、几乎被药味完全掩盖的木质香飘过。
闻棠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这香味,是秦渊!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药碗,药汁黑沉,气味苦涩。
她佯装要喝,手腕却不经意地一抖,几滴滚烫的药汁溅落在小丫鬟的手背上。
“呀!”小丫鬟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缩手,眼中闪过痛楚,“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小丫鬟立刻跪倒在地。
闻棠立刻放下碗,带着歉意:“对不住,烫着你了?快擦擦。”她伸出手,想把小丫鬟拉起来。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颤抖地伸出手,拉住了闻棠的手,慢慢站了起来。
她擦干手,低声道:“娘娘小心些,奴婢再去给您盛一碗凉的。”
门被关上,闻棠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膛。
影安拿到了虎符,秦渊他们要一起来救他了。
刚刚那小丫鬟趁着她拉起的时候,飞快地在她手心里写下了消息。
不过赫连昭疑心极重,这别院看似平静,实则步步杀机。
闻棠忍不住一阵揪心。
接下来的日子,别院的下人似乎又经历了一次悄无声息的换血。
那个圆脸小丫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默寡言、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
婆子动作笨拙,眼神浑浊,但脸皮处有细微的拼接痕迹。
看守房门的侍卫也换了人……
不过赫连昭带来了一个新人,一个眼神灵动,笑容甜美的少女,名叫秦怡。
“阿棠姐姐,王爷怕您闷,让我来陪您说说话,解解闷。”秦怡的声音很甜很柔和,嘴上说着话,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我叫秦怡,家父是瑞亲王。”
堂堂郡主来陪她解闷,意欲何为。
闻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位郡主,明显便是赫连昭派来的眼线。
她故意表现出对新来的粗使婆子的不耐烦,抱怨她扫不干净院子;对那侍卫流露出恐惧,在他们靠近时微微发抖。
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被囚禁折磨得有些神经质、对外界充满恐惧和排斥的女人。
一次,秦怡“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药碗,药汁泼了一地。
“姐姐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划伤了王爷该心疼了。”秦怡担忧地说着,拉过闻棠的手,仔细瞧看。
原本的计划在秦怡的监视下拉长了战线。
外头的嬷嬷和侍卫还是不断更换着,但没有人能再和闻棠接触了,一切都由秦怡经手。
雨夜惊雷,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发出骇人的声响。
一声闷响同巨大的雷声同时响起,紧接着是短促的兵刃交击声。
闻棠猛地从榻上坐起,行动了!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撞开,是那个粗使婆子。
此刻她浑浊的眼神精光西射,动作迅捷,没有半分老态,她一把扯掉身上臃肿的外衣,露出里面紧身的夜行衣,手中是一柄短匕。
“夫人,快走!”
闻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
婆子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她冲出房门。
外面暴雨如注,电闪雷鸣,院中己是一片混乱,地上倒着不少尸体。
“这边!”婆子拉着她,贴着墙角的阴影,急速向别院后墙一处早己被暗中破坏、伪装过的缺口冲去。
“拦住她们!”一声尖锐的厉喝响起,是秦怡,她不知何时出现,站在廊下,眼神怨毒,手中握着淬了毒的袖箭。
侍卫越来越多,她与婆子背对迎敌。
“嗖!”毒箭破空而来。
婆子猛地将她向前一推,毒箭刺入了肩膀,但动作却毫不停滞,反手一刀掷出,逼退了扑上来的另一名护卫。
“走!”
她冲着踉跄站稳的闻棠嘶吼,自己则转身,用身体堵住了狭窄的通道。
闻棠含泪咬紧牙关,借着闪电的光亮,奋力扒开了出口,钻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全身,脚下泥泞湿滑。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坡,树枝刮破了她的衣衫和脸颊,火辣辣地疼。
身后别院的喊杀声在暴雨雷鸣中逐渐变得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双腿越来越沉重。
冰冷的雨水让她浑身发冷喘不上气来,视线被雨水模糊。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身后的追兵也快到了。
突然肩上一痛,一支利箭穿透了肩膀,闻棠一个趔趄朝前头摔去。
闻棠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艰难地爬起身来。
身后赫连昭的人己经赶到了,一手抓到了她的肩膀。
“噗嗤!”
是箭刺入血肉的声音。
闻棠转头看去,那士兵的胸口插着一支箭。
前方雨幕中,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闻棠猛地回头,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
马背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斗笠,一身玄衣。
被风扬起的白发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秦渊!
他来了!他竟然亲自来了,他终于不怀疑自己了么?
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闻棠的防线,泪水混合着雨水而下。
“秦渊……”闻棠失声低唤。
马转眼己至眼前,秦渊没有勒停,他在疾驰中猛地俯身,一只手臂探出,精准地揽住了闻棠纤细的腰。
她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己被他凌空捞起,稳稳地按在了身前湿冷的马鞍上。
“抱紧!”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颤抖。
闻棠下意识地紧紧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那带着熟悉气息的胸膛。
听着秦渊稳健的心跳,感觉安心了不少。
秦渊看着怀中的人儿,心中很复杂。
他恨她,却无法眼睁睁看她被赫连昭折磨。
“想走?没那么容易!”一声暴怒在山头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