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村炊烟，鬼面低语！
第一章：荒村炊烟，鬼面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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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最后一缕稀薄的阳光费力地挤过北斗燕地北疆连绵光秃的丘陵缝隙，将荒村几座东倒西歪的泥屋拉出细长而扭曲的影子。风不算烈，却也带着晚春料峭的寒意，卷着干燥的尘土，吹拂着村东头那座最破败小屋屋顶上稀疏的茅草。几缕细弱的炊烟，从屋顶一处修补过的破口慢吞吞地爬出来，有气无力地在灰蓝色的天幕下晕开一小片朦胧的雾气。
屋内，光线昏暗。十西岁的叶铮踩在一条嘎吱作响的板凳上，半个身子探出屋顶的破口，手伸出去够着几片被风掀翻的茅草。他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麻布褂子，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晒成深麦色的胳膊，瘦削却筋肉结实。晚风灌进来，吹着他被汗水濡湿贴在额角的碎发。
“哥，该吃饭了。”灶台边传来一声软软的呼唤。七岁的叶倾仙踩着一块垫脚的小木墩，正踮着脚尖，用一柄几乎快磨没了的木勺费力地搅动着灶上铁锅里黏稠的麦麸粥。锅里的粥稀得几乎能照见人影，只有零星的几粒黄米沉在锅底，随着搅动翻上来。灶膛里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在妹妹略显苍白的小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晕。她单薄的身子裹在一件明显大了好几号的旧棉袄里，袖口用布条缠了好几圈才勉强挂在细瘦的手腕上。
“哎，就好！”叶铮应了一声，用力把最后一块耷拉着的茅草摁结实，才小心翼翼地从板凳上爬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走向灶台。他的目光落在灶台旁那个厚重的、土褐色的粗陶罐上，罐口很大，边缘被岁月打磨得油亮光滑。这是家里仅存的“家当”，装着他们最后的半罐黄米和一点点粗盐粒。叶倾仙舀粥时，勺子总要在这罐口边缘谨慎地刮上一刮，生怕掉了一粒粮食。
“小心烫。”叶铮接过妹妹递来的破陶碗，碗边还有道细小的裂纹。碗里的粥清汤寡水，只在表面飘着几片零碎的麦麸。
叶倾仙自己也捧着一个更小些的碗，小心地吹着气。兄妹俩就着灶口的微光，在冰冷的泥地上蹲着，吸溜吸溜地喝着稀粥。屋里一时只剩下轻微的啜饮声。
“哥，墙边那个‘丑疙瘩’…今天看着好像又在咧着嘴笑。”叶倾仙抬起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屋角最深的阴影，又赶紧垂下眼，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带着点怯意。那里，一块厚实沉甸的、覆盖着斑驳绿锈的青铜面具靠在墙角。它咧着一张夸张的大嘴，嘴角僵硬地向上拉扯，本该是眼珠的地方，只有两个不规则的、边缘锐利的窟窿，空洞地瞪着屋顶。
这“丑疙瘩”是叶铮几年前从货郎丢弃的烂泥里扒拉出来的，就因为它样子怪得让人心头发毛。小倾仙第一次见到时吓得首哭，自此对它又怕又好奇。
叶铮呼噜喝了一大口寡淡的热汤，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角落的阴影，不甚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干净的白牙，嘴角却牵动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纹路：“笑就笑呗，一个铜疙瘩，还能把你囡囡吃了不成？肯定是让灶火晃的。”他抬手，用粗糙温热的手心揉了揉妹妹枯黄柔软的头发。
晚饭过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屋内只剩下灶膛里跳跃的最后一点微光。叶铮就着这点昏暗的光，拖出角落里一个破旧的工具袋，从里面摸索出几块大小不一、边缘尖锐的铜片和一小块相对平滑的青石。这是他在镇上铁匠铺后墙根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准备做点东西。
“哥，要磨什么呢？”叶倾仙好奇地凑过来，小手扒在哥哥的膝盖上，下巴抵着冰凉的地面。灶火的微光映着她晶亮的眸子。
“好东西，做了你就知道。”叶铮故作神秘地笑笑，拿起一块较小的、形状还算规整的铜片。铜片很粗糙，表面布满斑驳的铜绿和锈迹。他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地捏着边缘锋利的地方，拿起那块青石，开始对着铜片边缘用力地刮擦、打磨。
嗤啦…嗤啦…
沙哑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清晰，甚至盖过了屋外细微的风声。粗糙的青石和铜片激烈地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细密的铜锈粉末簌簌落下，像一小撮干涩的尘土。叶铮专注地一下一下刮着，眉头微微锁着，额角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动作算不上灵巧，甚至有些笨拙，每一次刮擦都带着一种沉重的韧劲。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倾仙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掉落的铜绿屑，渐渐地，那单调枯燥的刮擦声像催眠曲一样，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唔！”叶铮猛地吸了口冷气，右手食指一哆嗦。指尖不小心被铜片边缘一道尖利的凸起划破了道小口子，殷红的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这轻微的动静惊醒了快睡着的妹妹。叶倾仙揉着眼睛看向哥哥的手，小脸瞬间皱了起来：“哥！你流血了！”她慌乱地在身上摸索，想找出块干净的布头来擦。
“不碍事。”叶铮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了一下，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朝妹妹安抚地笑了笑：“小口子，一会儿就结痂了。”
叶倾仙却固执地扒拉开哥哥挡着的手，凑近了看。微弱的火光下，那道不算大的口子边缘渗出鲜红的血珠。她小心地用冰凉的小手捏住哥哥的手指，鼓起腮帮子，轻轻对着伤口吹气，一边吹一边嘟囔：“呼呼…飞…不疼了…呼呼…”
叶铮看着她认真又心疼的小模样，心头微微发暖，那点细小的刺痛感似乎真的被这轻柔的气息安抚了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块小铜片的边缘终于被磨得相对光滑了些。叶铮又从破工具袋里翻出一颗圆滚滚的、带着温润触感的鹅卵石，比指甲盖略小一些，是他从村外河滩上捡的。
他的目光更加专注，捏着鹅卵石坚硬的边缘，用石尖顶住铜片中心一点位置极小、但感觉最为坚韧的部位。这次不是刮擦，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着微小而精确的幅度，一下，又一下地硬磨！
嗤…嗤…声音更加沉闷，带着一种水滴石穿般的固执。每一寸推动都极其耗费力气，手臂酸麻，汗水顺着鬓角滚落，砸在冰凉的泥地上，洇出一小点深色。
终于！
嗡的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
铜片中心处，被鹅卵石反复顶磨的那个点，在叶铮几乎耗尽臂力的瞬间，猛地透出了一个极其微小、边缘尚显毛糙的小孔！
成了！
叶铮心头一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疲惫感同时涌了上来。
他从破袄子下摆抽下一缕麻线，沾了点唾沫，笨拙地搓捻着，拧成一根细绳。然后在叶倾仙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细绳一端穿过那个微小的孔洞。
一次、两次…那孔太细小了，线头好几次滑开。叶倾仙大气不敢出，紧张地攥着小拳头。
终于穿过！
叶铮在绳子那头笨拙地打了西五个死结，确认结实了，才拎起细绳。
一枚简陋得甚至有些丑陋的青铜指环，悬挂在微微晃动的细绳末端，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新铜般的光泽。边缘还残留着刮磨的棱角和毛刺，环体粗糙，带着手工特有的朴拙痕迹。
叶倾仙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小嘴。
叶铮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轻轻拉住妹妹藏在宽大袖口里那只瘦小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将绳扣解开。昏黄摇曳的灯影里，他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在鼻梁上投下小小的阴影，动作轻缓地，将那只还带着自己掌心汗湿温度的青铜指环，套进了她左手纤细的无名指根部。
冰冷！
粗糙！
一种坚硬而陌生的触感瞬间箍住了指根稚嫩的肌肤。
叶倾仙本能地微微蹙了蹙眉，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棱角的不适束缚有些抗拒。
叶铮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昏昧的光线下，那双年轻却己初显坚毅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与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了？硌着了吗？哥再给你磨磨边？”他用指腹下意识地了一下自己被铜片划伤、刚刚结痂的粗糙指尖。
叶倾仙的目光落在哥哥那布满细小口子、显得有些红肿的指腹上，心口微微发紧。那股细微的不适仿佛被什么更重的感觉压了下去。她连忙摇头，把手往回缩了缩，声音小小的：“不硌…哥…囡囡喜欢的。”
夜色渐深。灶火彻底熄灭。屋里陷入浓稠的黑暗。
叶倾仙蜷缩在角落铺着干草的破褥子上，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戴在无名指上的冰冷指环，粗糙的边缘磨砺着皮肤。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那片被黑暗吞噬的角落——那个丑陋的青铜鬼脸面具所在之处。
黑暗中，仿佛那两个空洞的眼窝正死死盯着她。
小小的身体忍不住向旁边哥哥的方向又缩了缩。
叶铮躺在她旁边，没一会儿便发出均匀而疲惫的轻微鼾声。
夜，更加安静了。只有屋外呜咽的风声，和指尖冰凉的铜环边缘，带来一丝细微而真实的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