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后!"保安举起魔杖拦在我与埃默里尔静止的躯体之间。
我在几步之外僵住,甜豌豆的快门声、观众的尖叫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全都化作模糊的背景音。俯视着这位生前魁梧的雪怪,此刻他的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膝盖以反关节姿态折叠着……魔法岛上最负盛名的超模埃默里尔,再也不能在T台上摇曳生姿了。
喝退我的保安龇着牙扬起魔杖,其余人则挥杖变出担架,合力将埃默里尔软塌塌的躯体托起。当雪怪随漂浮的担架移向后台时,头颅不自然地歪向一侧,整个场馆回荡着恸哭与尖叫,唯有保安们沉默地举杖引路。
他坠落处的舞台中央裂开巨缝,蛛网状裂痕沿着T台蔓延。当保安用魔杖抵着我后背离开时,我看见梅里正从对面爬上舞台,举着甜豌豆企图捕捉价值连城的画面。
待埃默里尔的遗体被移走后,保安们重新出现,开始疏导受惊的观众离场,而场馆内仍是一片混乱。趁众人注意力分散之际,我悄悄潜到通往后台的门口,回头确认无人察觉后,闪身而入。
模特与设计师们面色惨白地聚成几团,不断偷瞄躺在房间中央长桌上的埃默里尔,那姿态竟像某种展示品。紫发少女伏在他腹部恸哭,肩膀剧烈颤抖,哭声几乎能传回大陆。正是之前在化妆间打断我与埃默里尔谈话的女孩。一位男模冲上前,轻轻将她从雪怪身边拉开,揽着她颤抖的肩膀离去。
"退后!所有人退后!"骚乱中传来令人肠胃翻搅的熟悉嗓音。
我慌忙寻找藏身之处,只见岛上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警察局长、半人牛凯伦正阔步走向埃默里尔的尸体,肌肉虬结的胸膛彰显着权威。就在他经过的瞬间,我闪身躲进分隔后台与T台的银色幕布之后。自从上回他因我干扰卡桑德拉谋杀案调查而威胁要监禁我之后,我可不想再与他打照面。
凯伦与两名警员围着埃默里尔的尸体低声交谈,尽管我竭力想听清内容,但紫发少女持续的哀嚎仍盖过了房间里所有其他声响。对面阴影里突然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转头望去,那个黑衣人正靠墙而立,幽深的目光如锥子般刺向我。
我正发愣时,他忽然将食指抵在唇上,又指了指我头顶上方。抬头望去,我竟站在埃默里尔飞行表演用的吊具残骸正下方,那本该让他轻松翱翔的装置,此刻断裂的绳索如死蛇般垂落。
眯眼看向断裂的绳索,残留的半截绳头边缘散着焦黑纤维。我屏息沿地面搜寻另半截绳子,终于在几米外的幕布下发现它。踮脚靠近后蹲下细看,这端同样布满灼烧痕迹,边缘碳化的黑痕绝非自然断裂。
我猛然抬头寻找黑衣人的身影。当我们目光相撞时,他短促地一点头,那双眼睛里映出的,正是自我脑海中逐渐成型的可怕真相。
埃默里尔之死,绝非意外。
次日,《岛民报》编辑部沸腾如蜂巢,埃默里尔遇害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席卷魔法岛。无论走到何处,人们都在谈论雪怪坠亡的骇人细节,而传言正以秒速变异出更荒诞的版本。
"听说事发时他正倒挂在龙尾巴上荡秋千呢,"一位记者对格林娜信誓旦旦。文案编辑凑过来嗤笑:"有点常识吧,明明是被魔法蜂群抬到高空时,他不慎挥拳击中蜂后,才被群蜂蜇死的。"
"听说那件事了吗?"我刚摊开与埃默里尔的谈话笔记,塞巴斯蒂安就迫不及待地趴在我工位隔板上。他笑得仿佛我们在聊上周独角兽赛跑,而非一位著名雪怪的横死。
"何止听说,"我皱眉抬头,"我就在事发第一现场。"
他倒抽凉气摇头,却顽皮地冲我挑眉:"你登岛才个把月,就亲眼见证两起命案?"突然撤回撑在隔板上的手臂,连退几步作防御状:"我开始觉得你是灾星了。"
"那你最好离我远点,对吧?"本想学他开玩笑的语气,话里却透出冷硬。塞巴斯蒂安显然也察觉了,他挤出一个僵硬微笑,嘟囔着要回去工作便溜回工位,留我独自愧疚。自从我登岛以来他一首友善热情,本不该这样对他...可我害怕靠得太近会受伤。若传言非虚,像他这样的人会笑着剜出你的心。
"温婉?"这冷冽嗓音让我血液骤寒。闭眼瞬息后转身,看见桑德琳正站在身后,她精致的面容带着嫌恶,扫视我寒酸的办公隔间。
"嗨,桑德琳,"我扬起过分灿烂的笑容,朝桌上笔记本歪了歪头,"正在整理昨天和埃默里尔的谈话笔记,呃,就是意外发生前的那些,专栏初稿下午就能放你桌上。"
"和埃默里尔?"她皱眉吐出分叉的舌尖,我努力控制视线不往下滑,"你没采访普雷斯顿吗?"这细节果然没逃过她的眼睛。她抱臂俯视着我,指甲在手臂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本来要去,"我强撑轻快语调,可她己露出尖牙,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但埃默里尔坠落后,后台根本进不——"
"我明确要求你同时采访埃默里尔和普雷斯顿,"她双手交叠在纤细腰前,声音丝绸般滑腻,"新闻报道的完整性,取决于记者能否倾听双方说辞,即便是八卦专栏。唯有如此,才能写出配得上本报的严谨报道。"她鼻翼翕张:"想必你打算今天找到普雷斯顿做完采访,再交稿给我?"
"正是,"我飞快抓起笔记本塞进包里,"您来得巧,我正要出发。"
她眯眼审视我仿佛过了千年,才短促点头退开。我弹跳起身甩上背包时,听见自己低声咒骂。冲进灿烂夏日的那一刻,心底却有个声音提醒:尽管桑德琳言辞刻薄姿态傲慢,但她没错——我搞砸了。而现在,我必须弥补……如果我知道去哪找普雷斯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