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栗子店的新玻璃上，噼啪作响。林夏坐在窗边，手里捧着周明远送来的复查报告，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张纸。
“夏夏，怎么了？”陈默端着刚炒好的栗子走进来，身上还沾着焦香的热气。他这阵子在周明远介绍的仓库当管理员，活不重，能按时回家，只是眉宇间总锁着层化不开的沉郁。
林夏没说话，只是把报告递给他。纸上的“良性肝血管瘤”几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清晰，像道突然划破乌云的光。
陈默的手猛地一顿，栗子掉在桌上滚了满地。他拿起报告，逐字逐句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首到确认自己没看错，才猛地抬起头，眼里的震惊像要溢出来：“这……这是真的？”
“医生说，之前的医院把血管瘤误诊成了恶性肿瘤。”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们说……我没病，不用吃药，更不用住院……”
陈默突然把报告往桌上一拍，转身就往外跑。林夏吓了一跳，连忙追出去：“陈默！你去哪？”
“找他们去！”陈默的声音在雨里发颤，膝盖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踉跄了一下，“凭什么误诊？凭什么让你受了这么多罪？！”
“别去了！”林夏从后面抱住他，脸颊贴在他汗湿的后背上，“都过去了……现在知道没事，不就好了吗？”
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服，冰凉的雨丝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滚烫在蔓延。陈默转过身，一把将林夏搂进怀里，勒得很紧，像是怕这只是场梦，一松手就会碎掉。
“太好了……夏夏，太好了……”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混着雨水淌下来，落在她的发顶，“我以为……我以为要失去你了……”
这些日子的煎熬，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他不怕自己被打，不怕欠高利贷，甚至不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可他怕失去林夏，怕这个家没了主心骨，怕孩子们醒来再也见不到妈妈。
雨越下越大，巷口的老张举着伞跑过来：“这大雨天的，你们俩在这儿淋着干啥？快进屋去！”
陈默这才搂着林夏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星星和弟弟趴在窗边，看见他们进来，都欢呼着扑过来。“妈妈没事了？”星星仰着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是不是以后不用打针了？”
“是。”林夏蹲下来，把两个孩子都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得像雨后的风，“妈妈没事了，以后天天给星星剥栗子，陪弟弟玩。”
陈默站在旁边看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胀。他走到桌边，捡起那张复查报告，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张纸，比周明远那张五十万的支票还珍贵，是老天爷还给他的，最甜的糖。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梧桐巷镀上了层金边。陈默搬了张竹椅放在门口，林夏坐在他旁边，两个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笑声像银铃。
“周明远那边……得跟他说声谢谢。”林夏看着天边的彩虹，轻声说，“要不是他帮忙联系医院复查，咱们还蒙在鼓里呢。 ”
陈默点点头，心里有些复杂。他欠周明远的，似乎越来越多了。可这次，他没像以前那样抗拒，只是说：“等忙完这阵，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尝尝我新炒的栗子。”
林夏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阳光：“好啊，让他看看咱们的栗子树，长得多好。”
栗子树的枝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嫩绿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像在为他们鼓掌。陈默看着林夏的侧脸，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突然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失去生育能力的痛还在，膝盖的旧伤阴雨天还会疼，欠的钱也得慢慢还，但这些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只要林夏好好的，孩子们好好的，这个家好好的，再难的日子，也能嚼出点甜来。
夜里，陈默躺在床上，听着林夏均匀的呼吸声，觉得无比安稳。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伤疤还在，像个醒目的印记，提醒着他曾经的绝望。可现在，他不那么在意了。
他有星星，有弟弟，有林夏，这就够了。或许不能再有新的孩子，但他们的爱，会像门口的栗子树一样，慢慢扎根，慢慢生长，用枝繁叶茂，守护着这个家，一年又一年。
林夏翻了个身，往他怀里靠了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带着睡意，软软的。
“在想明天炒栗子，放多少糖。”陈默搂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放三倍，像你喜欢的那样。”
“嗯。”林夏在他怀里蹭了蹭，很快又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栗子店的铁锅里，似乎还残留着白天炒栗子的甜香，在寂静的夜里，慢慢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梦里。
陈默知道，以后的路还会有风雨，还会有坎坷，但只要身边有她，有孩子们的笑声，有这满屋子的栗子香，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因为雨过天晴之后，总会有糖香，总会有阳光，总会有，生生不息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