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将大壮放平在稻草堆上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青年的手指还搭在对方腕间,那里的脉搏跳得像濒死的蛐蛐,一下重过一下,却冷得像浸过冰水的铁块。
"陈哥哥,大壮哥的手..."小梅缩在他臂弯里,指尖轻轻碰了碰大壮发青的手背,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比我冬天摸井沿还凉。"
陈墨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井底那团地鬼消散前,大壮突然咧开的嘴角——那根本不是活人的笑,更像有人用线牵着傀儡的下巴。
他扯下道袍下摆,给大壮裹紧,余光瞥见老猎户蹲在院门口,旱烟杆在地上戳出个小坑。
"村尾老周头,懂点门道。"老猎户突然开口,烟杆头在地上敲了敲,"前年王二家娃中邪,就是他给压下去的。"
陈墨抬眼。
老猎户的皱纹里爬满警惕,可眼底又浮着点欲言又止的焦灼——这是山民特有的矛盾,既怕沾惹灵异,又不得不信点玄乎事。
"您去过?"他问。
老猎户闷哼一声:"我闺女小时候夜哭,我背过三斤糯米去求过符。"
这就够了。
陈墨弯腰抱起大壮,发现青年的身体轻得离谱,像团被抽走了骨头的棉花。
小梅立刻拽住他的衣角:"我也去!
我给陈哥哥打灯笼!"
老猎户突然伸手拦住小梅。
他的手掌粗糙得像树皮,却轻轻按在小姑娘头顶:"娃子家别跟去,守着灶火煮碗姜汤。"
小梅急得眼眶发红,却还是咬着嘴唇退到灶台边。
陈墨注意到她悄悄把平安符塞进自己道袍口袋,动作轻得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
村尾的老房子比陈墨想象中更破。
青瓦缝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艾,木门板上的红漆早褪成了灰白,却在门框上挂着串新鲜的桃枝——这东西驱邪,可新鲜桃枝要在寅时露水未干时砍,说明屋主至少还有几分真本事。
他刚要敲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门内的老人坐在竹椅上,背影像截枯树桩。
他抬头时,陈墨心里"咯噔"一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得像淬了星子,首勾勾钉在他眉心。
"阴阳气。"老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你身上有阴阳司的味儿。"
陈墨脚步微顿。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刚解锁的"阴阳眼",想起井底那些血刻的咒文,喉间突然发紧:"老丈..."
"抱进来吧。"老人拍了拍旁边的木床,"那小子中了傀儡引,我闻得见因果线的腥气。"
陈墨这才注意到屋里的气味——不是药香,是陈年老纸混着檀香的苦,墙上挂着幅褪色的《百鬼夜行图》,案头摆着本泛黄的古籍,封皮上"傀儡道"三个字被摸得发亮。
他将大壮轻轻放下,老人枯瘦的手指己经搭上了青年的手腕。
这一碰,老人的眉峰陡然皱起:"因果线缠在命门,施术者用他当引子呢。"
"傀儡引?"陈墨想起老猎户说的"因果傀儡",系统任务里也提过类似的邪术,"是...操控人心的术法?"
老人从抽屉里摸出块黑玉镇纸,按在大壮心口。
陈墨看见青年的眼皮剧烈跳动,像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挣扎:"傀儡引不杀人,它抽走活人魂儿,留个空壳给施术者当提线木偶。
你救得及时,这小子魂儿还没全抽走。"
"怎么解?"陈墨攥紧了腰间的铜钱剑。
老人翻开《傀儡道》,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歪扭的咒文:"子时前服下'净魂汤',配合净心咒逼出残念。
药材得用鬼面草、赤焰花、还有..."他突然抬头,"鬼面草你有吗?"
陈墨摇头。
他记得系统签到任务里提过鬼面草,生长在阴煞极重之地,可具置...
"村北乱葬岗。"老人指了指窗外,"那草开蓝花,叶子像鬼面。"
乱葬岗?
陈墨想起白天路过时,山风卷着纸钱乱飞,坟包上的白幡被吹得哗啦响。
他刚要应下,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梅举着个破灯笼挤进来,发梢沾着草屑:"陈哥哥,我知道乱葬岗怎么走!"
老猎户跟在她身后,手里攥着杆猎枪,枪托上还缠着红布:"我也去。
那地方我熟,有狼窝子我都能绕开。"
陈墨看着两人。
小梅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老猎户的皱纹里全是认真——他突然明白,在这处处是诡的村子里,信任比法器更珍贵。
"走。"他摸出三张黄符分给两人,"贴在衣角,别碰坟头的土。"
乱葬岗的月光是惨白的。
陈墨的阴阳眼在黑暗中亮起,看见坟包上飘着淡灰色的雾气,像无数只没手的鬼在抓挠空气。
小梅的灯笼光被风扯得忽明忽暗,照出前面的土坡上,一朵幽蓝的花正在晃动。
"鬼面草!"小梅轻声喊。
陈墨刚要上前,脚下的土突然陷了陷。
他猛地拽住两人后退,就听见"咔嚓"一声——方才站的位置,露出半截白骨,指骨还勾着块破布。
"怨尸!"老猎户的猎枪"砰"地炸响,惊飞了几只夜枭。
陈墨的后颈寒毛倒竖。
他看见三个坟包同时裂开,裹着烂布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甲长得像生锈的镰刀。
其中一具的脸己经烂得只剩半张,却咧开嘴,露出染着血的牙齿。
"退到我身后!"他甩出三张火符,符纸在空中炸开,形成个旋转的火圈。
火光照亮了鬼面草的位置——就在最中间的坟头,蓝花上还沾着露水似的荧光。
怨尸被火烤得发出滋滋声,却仍一步步逼近。
陈墨咬碎舌尖,血沫喷在铜钱剑上:"敕!"
剑身爆发出金光,他趁机冲过火圈,指尖刚碰到鬼面草的花茎,就听见身后传来小梅的尖叫。
他回头,看见一具怨尸的指甲己经划破了老猎户的胳膊,血珠滴在坟土上,冒起阵阵青烟。
"接着!"他扯下鬼面草,反手抛给小梅,"跑回村!"
三人跌跌撞撞往村口跑。
陈墨断后,铜钱剑舞得密不透风,金光照得怨尸不敢近身。
等他们撞开老中医的门时,小梅的灯笼早灭了,老猎户的胳膊在渗血,他自己的道袍也被抓出几道口子。
老中医早备好了药罐。
他将鬼面草丢进沸腾的药汁,药香混着焦苦弥漫开来:"灌下去,然后念净心咒。"
陈墨端起药碗。
大壮的嘴闭得死紧,他只能用指甲掐对方人中,趁青年吃痛张嘴时灌进去。
褐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流到脖颈,大壮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
"净心咒!"老中医的声音像敲钟,"天地为炉,净我神魂——"
陈墨跟着念。
他看见大壮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灯。
青年的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乡老张...在祠堂...新祭坛..."
话音未落,大壮又昏了过去。
陈墨的手腕被攥得发红,可他顾不上疼——乡老张是村主任,总说要修祠堂积德,原来...
窗外传来脚步声。
很慢,很沉,像有人拖着什么重物。
陈墨的阴阳眼扫过窗纸,看见个影子在晃动,影子的头顶...没有轮廓。
他摸出铜钱剑,回头看向老中医。
老人正翻着《傀儡道》,书页停在"因果祭坛"那章,墨迹未干的批注写着:"施术者需以活人为引,祭坛成则因果线连..."
"陈哥哥..."小梅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发颤,"祠堂的方向...有光。"
陈墨握紧了铜钱剑。他知道,该去祠堂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