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归零时刻
晨雾未散，别墅前的槐树枝上挂了块松木板，墨迹被露水洇开些许：
「外出旅游，归期未定，勿念」
落款处画了只歪歪扭扭的摩托车，车尾喷着团星云状的雾气。。
手机在茶几上震了第七次。苏曼卿的号码闪烁着冷光，陈旭按下关机键。
"该走了。"
他仰面躺进沙发，右手搭在"烟火"外卖箱的青铜锁扣上。箱体表面的锈斑在晨光中泛着暖色，北斗纹路褪成了普通划痕，仿佛真是用了五年的旧箱子。
月枢的倒计时浮现在视网膜：
【00:59:59】
空调外机在窗外嗡鸣，蝉声撕扯着盛夏的闷热。陈旭的指尖无意识箱体侧面的凹痕——那是芭提雅码头流弹留下的纪念。箱底还粘着李总游艇上的香槟渍，此刻正渗出淡淡的柑橘香。
【00:30:00】
陈旭的指节捏得发白。外卖箱突然轻颤，箱盖内侧浮现出卡通蓝莓的图案，又迅速褪去。
【00:05:00】
蝉鸣骤歇。空气凝成透明的琥珀，阳光里漂浮的尘埃定格在半空。月枢的机械音染上罕见的波动：
【建议进行记忆归档】
三千帧画面在意识中闪回：王婶递来豆浆时皲裂的指尖、李总西装上的龙虾汤渍、陆海川烟锅里明灭的火星......最后定格在陈旭发动阴阳涡旋·归藏寂灭的瞬间。
【00:01:00】
陈旭将保鲜盒轻轻放在玄关。蓝莓派的焦香混着少女的泪水，在箱体表面凝成淡蓝的星斑。
【00:00:60】
白光吞没世界的瞬间，他仿佛听见陆师师在台阶上哼起截脉拳口诀。某个遥远的时空中，仿佛看到阿荞的矿镐正凿开腐土岩层，两段旋律在量子泡沫中碰撞出涟漪。
别墅重归寂静。
阳光穿透槐树叶，在"外出旅游"的牌子上投下光斑。
晨雾未散，陆师师的粉色电动车碾过青石板路上的露珠，车筐里装着两杯滚烫的豆浆，塑料袋上凝着水珠。她今天特意换了新买的汉服改良连衣裙，裙摆绣着振翅的仙鹤，发间别着陈旭上次夸过好看的银杏叶发夹。
别墅铁艺门上的铜铃叮咚作响时，她看见门把手上系着的木牌在风里晃荡。手写的"外出旅游，归期未定"八个字被雨水洇开了墨痕，最下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摩托车。
"啪嗒"，塑料袋从指间滑落，豆浆在青石板上晕开奶白色的花。陆师师蹲下身去捡，发现竹制蒸笼里的虾饺还冒着热气，晶莹的皮儿破了个口，露出里面蔫头耷脑的虾仁。
蝉鸣突然刺耳起来。她摸出手机，聊天记录停在三天前那句"老师我新学了荷叶鸡做法"。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许久，最终把发夹摘下来塞进门缝，转身时裙角勾住了门边的紫藤花枝。
三百米外的梧桐树后，黑色迈巴赫的车窗缓缓升起。李天豪咬着雪茄的牙印又深了几分："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怎么跟拍武侠剧似的？"
副驾驶的苏曼卿正在补妆，闻言瞥了眼后视镜。镜中少女单薄的背影与七年前的自己重叠——那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一盒手作寿司等在寰宇大厦楼下，首到霓虹灯把便当盒里的三文鱼照成粉色。
"李总，我们预约的时间要迟到了。"她旋上口红盖，玫瑰豆沙色在晨光里泛着珠光。
李天豪却突然推开车门，鳄鱼皮鞋踩碎了一地槐花。他仰头望着木牌上那个滑稽的笑脸，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你说陈师傅这字，像不像被门夹过的螃蟹爬出来的？"
苏曼卿的细高跟精准避开青苔，闻言掏出手机："需要帮您预约书法老师吗？"
"哎你看这个'旅'字，"李天豪突然拍大腿，"右边这撇像不像老王上次喝醉画的符？"他手舞足蹈地比划，腕间的金表在苏曼卿眼前晃出一片光斑。
苏曼卿的白眼翻到一半，突然注意到门缝里银光一闪。她弯腰捡起银杏叶发夹，叶脉上还沾着少女的茉莉花香，转头却见李天豪正踮脚去够门楣上晾着的柿饼。
"李总，"她幽幽开口，"您上周体检的血糖值......"
"咳咳！"李天豪触电般缩回手，转身时撞翻了门口的青瓷花盆。泥土溅在他订制的西装裤腿上，混着去年拍卖会上沾的红酒渍，倒像幅抽象派油画。
他讪笑着掸了掸灰尘，突然怔住。晨光里陆师师遗落的虾饺蒸笼还在冒热气，竹篾缝隙里卡着片银杏叶——和她发间那枚一模一样。
"这位兄弟真是首男癌晚期。"李天豪摇头晃脑地钻进车里，"要是我，至少会在'外出旅游'后面画颗爱心。"
苏曼卿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她想起上个月李天豪让秘书部集体加班改方案，最后在PPT结尾页加了朵会旋转的牡丹花，配文"朕心甚慰"。
"您上周送给合作方女儿的生日礼物，"她打开车载冰箱取出冰水，"是蟑螂造型的八音盒。"
迈巴赫驶出巷口时，李天豪突然拍司机的椅背："掉头！去机场！"
"可是十点的董事会......"
"没看见陈师傅都出去浪了吗？"他扯开领带，金蟑螂吊坠在胸口晃荡，"曼卿啊，咱们去三亚晒日光浴怎么样？去他的泰国，去他的东南亚，统统靠后，我新买的荧光绿泳裤还没拆封呢！"
苏曼卿正在回复邮件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她转头看见李天豪兴奋得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这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也是这样，举着把破伞冲进面试间大喊："姑娘，要不要跟我改变世界？"
"财务部的季度报表......"
"让老张他们看着办！"李天豪己经打开购票APP，"头等舱还剩两张票，快快快！"
当苏曼卿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时，后视镜里的海棠花正开到荼蘼。她今天涂的是他去年送的圣诞礼物，那个被吐槽像"吸血鬼姨妈色"的限量版口红。
"您上回说荧光绿像池塘里的青蛙。"
"这次配你的比基尼正好嘛！"李天豪突然凑近，"你笑起来多好看，平时总板着脸......"
尾音消散在突然加速的风声里。苏曼卿低头整理文件，发丝间露出的耳尖微微发红。车载音响不知何时切到了《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沙哑的男声唱着"我将等待，首到你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