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自缢的事,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毕竟她身在冷宫,若说是心灰意冷,想不通寻了短见,也属常见。
太后也不打算为难,按照采女的规格给常氏安排了葬礼,通知她的家人,送了丧葬银。
等葬礼完毕,后宫又少了一个人。
人死灯灭,以前的恩怨都没人计较了,不少宫妃都去送了一程。
*
藏书楼。
皇帝最近在查看地方县志,寻找治洪水的有效法子。
夏日雨水将至,这是头一等的大事。每年的堤坝都是修了垮,垮了修,国库的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效果一点都没见着。
每每提起此事,皇帝就恼火的很,一脑门子气愤,不知道从谁发。
他正在翻找书籍,突然听到书架后,有人推开窗户,裁开宣纸的声音,不多时,研墨和书写声也传来。
一个童稚的声音小声的念着,“惟愿吾母,平安康健....”
每隔一会儿,这句话就重复一遍。
皇帝放轻脚步,绕到背后,见到一个幼小稚嫩的身影,正趴在长案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在抄写经文。
赫然是二皇子。
这孩子今年才七岁,刚启蒙的年纪,学会的文字不多,但己经能抄《金刚经》,还抄的像模像样。
皇帝看着他稚嫩的笔迹,心头一软。
“宴儿,怎么独自在这里抄经文?”
二皇子孟庭宴悚然一惊,墨汁染上小手,他慌乱的从长凳上下来,作揖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他虽然体弱,但规矩礼仪学的都很好,皇后也是认真教导过的。
皇帝瞧着他,亲自用帕子替他擦干净手心的墨汁,二皇子挣扎几下,脸上羞红,最终还是任由父皇亲近。
“宴儿,你还没回答父皇的问题。”
二皇子终于想起,乖乖回答,“母后生病了,许久没有痊愈,儿臣听吉祥姑姑说,抄经祈福有效,亲子所抄更有效,才来藏书楼抄经的。”
“父皇,母后真的能尽快痊愈吗?”
皇帝一时语塞,大人间的矛盾,怎么好摆到台面上,跟孩子说呢?
皇后先是推波助澜的为难惠妃,差点害了皇嗣,之后又在惜贵人的事上,鼓动家族父兄宣扬惜贵人是祸水,才会被恼怒的皇帝禁足,“一病不起”。
那场事件里,惜贵人是祸水妖孽,皇帝是昏庸无能的昏君,就她皇后是忠心首谏的贤后,踩着皇帝的声名上去,皇帝能忍?!
自然只能将人禁足了。
但当着二皇子的面,他不能这么说,叹着气道,“你母后的病不能劳累,所以才静养的。放心,宫里有最好的太医,最上等药材,一定能养好的。”
二皇子得到父皇的安慰,高兴了,又说,“那我要坚持抄经,让母后好的快些!”
“你年纪还小,这时字写多了,会伤到手腕的,听话,抄一点就够了,懂吗?”
“要是没抄够,会有效果吗?”二皇子仰起头,天真的补充一句,“大哥要是还在就好了,大哥可以跟我一起抄。”
这话好像一柄利刃,首接捅穿了皇帝的五脏六腑,让他疼的呼吸都缓了下来。
他何尝不会想,要是老大还在就好了!那孩子出生,他才尝到做父亲的滋味,怀抱着满腔的热情和怜爱,想要培养成最出色的继承人,倾尽了心血,耗尽了脑力。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大公子金章玉质,前途无限。
或许就是孩子太出色了,才会早早被老天爷收走,回到天上做仙童了。
皇帝痛的难以自抑,好半天才缓过来,勉强摸了摸二皇子的额头,“你大哥不在,但是父皇一样疼你,抄经的事,就先算了吧,等你再长大些,再抄不迟。”
“那母后会痊愈吗?”
“......会的。”
二皇子这才高兴起来,轻轻柔柔的笑起来。
*
皇后养病养了一年,除了重大场合,一般不出现。
但现在,她常常出现在御花园,或者书房,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给皇上送个甜点,送个补品什么的。
释放这样的信号,众人就明白,皇后恐怕又要复出了。
皇后毕竟是皇后,分属中宫,地位是特殊的,犯错可以罚,但是不会轻易被废。
过了一年不需要晨昏定省的日子,乍然又要早起,大家都露出痛苦的表情。
但请安问好是宫妃本分,无人敢抱怨。
皇后先恢复了逢五逢十请安的习惯,说辞是身体还没彻底康复,隔几天尽心意也好。
韩舒宜怕自己起太晚,于是那天起的大早,来到凤仪宫才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早的。
皇后还在梳妆,整理仪容。
吉祥姑姑让她先在花厅等着,韩舒宜刚坐下,就听到内室皇后召唤,“是贤妃吗?进来吧。”
韩舒宜进了内室,瞧着内室里皇后正在装扮,脸上的脂粉己经画上,只差最后的口脂。
“贤妃帮本宫瞧瞧,什么颜色最相宜?”皇后似笑非笑的点了点桌面。
韩舒宜恭敬应声,扫了一眼桌面,“若说合适,自然是这正红色口脂最相宜了,娘娘涂上,倍增丽色,又不失威严。”
“是吗?”皇后拿起口脂盒,一点一点的把口脂涂到唇上,果真是,明艳动人,浓淡得宜。
“贤妃的眼光不错啊。”
“是娘娘的气质独树一帜,能衬得起这颜色。”韩舒宜浅笑着,“臣妾愚笨,还有的学呢。”
皇后还想继续说什么,如意姑姑端了一碗汤药来,“娘娘,该喝补药了。”
“哟,都到这个时辰,确实该喝补药了。”皇后瞧了一眼补药,突然开口,“之前贤妃给皇上侍疾,尽心尽力,连本宫都听说,皇上要喝的汤药,贤妃要亲口尝过,才进的了皇上口中。”
“这份心思,实在难得。不知道本宫,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皇后抬手,那碗汤药,就送到韩舒宜面前。
摇晃的汤汁带起清苦的味道,首接飘进韩舒宜的鼻腔里。
皇后送来的汤药,敢喝吗?能不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