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如万重惊雷,在黑石寨的城头之上轰然炸响!那不再是困守孤城时的悲鸣。而是积蓄了一月之久的屈辱、饥饿、愤怒与希望之后,所发出的反击的咆哮!
“开——城——门——!”
冉晤的声音如同滚过九天的龙吟,清晰地传遍了城内城外每一个角落!
嘎吱——!那紧闭了近一月之久的厚重东门,在无数民夫用尽全身力气的推动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向内洞开!
一缕属于城外的带着血腥与硝烟气息的阳光,第一次照进了这座被死亡阴影笼罩了太久的城市。也照亮了城门之后那早己集结完毕的一万双燃烧着复仇烈焰的眼睛!
在那一万双眼睛的最前方,冉晤一袭黑甲手持马槊,如同一尊即将踏碎山河的魔神,第一个驱马踏出了城门!
“杀——!”
他没有任何战前的动员。因为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己显得苍白无力。唯有敌人的鲜血才是献给这场战争最好的祭品!
“杀!杀!杀!”近万名“薪火”战士紧随其后,如同一股从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黑色岩浆,带着足以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狠狠地撞向了那正在自相残杀的混乱战场!
战场之上。
拓跋铁勒和他麾下的“狼牙”亲卫,正与呼延霸的“黑狼”铁骑,陷入一场最血腥也最荒谬的疯狂绞杀。他们都未曾想到,这场本该是猫捉老鼠般的内部威慑,会在瞬间演变成一场不死不休的血腥内战。
呼延霸年轻气盛狂傲不羁。他要用拓跋铁勒的失败来向整个草原证明,他才是羯人新生代中最强的战神!而拓跋铁勒老谋深算睚眦必报。他绝不容许任何小辈敢于在他的面前亮出獠牙!
两头最凶猛的草原头狼,就这样在冉晤精心布置的棋盘上,毫无防备地撕咬在了一起!
而就在此刻!一支近万人的汉人军队,如同一柄从天外飞来的巨大镰刀,以一种他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姿态和时机,狠狠地从他们的侧翼横扫而来!
“汉狗!是城里的汉狗杀出来了!”一名正在与“黑狼”骑兵鏖战的“狼牙”将官,第一个发现了这支生力军的出现。他发出了惊恐到变了声调的尖叫。
拓跋铁勒和呼延霸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东方望去。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令他们肝胆俱裂的一幕。一支黑压压的望不到边际的汉人步骑混合大军,正以一个无比锋利的巨大锋矢阵,朝着拓跋铁勒那因为与“黑狼”骑兵交战而变得侧翼洞开,无比脆弱的中军大阵,狠狠地撞了过来!
“混账!”
拓跋铁勒亡魂皆冒!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内斗!什么猜忌!从头到尾,他和呼延霸都只是那个汉人棋盘上两颗互相碰撞的棋子!他真正的目的,是在他们两败俱伤之际,用雷霆万钧之势,将他们这两个所谓的“猎人”,一同埋葬在这里!
“撤!全军后撤!收缩阵型!迎击汉狗!”拓跋铁勒发出了嘶哑的咆哮。他试图从与呼延霸的纠缠中脱离出来,重新组织防线。
然而呼延霸会给他这个机会吗?这位同样精于算计的草原新贵,在看到“薪火”大军出现的那一刻,眼中闪过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
“哈哈哈!拓跋铁勒,你这只老狗!没想到吧!”呼延霸对着身边的亲卫,大笑道,“‘黑狼’骑不必理会汉狗!给我死死地咬住拓跋铁勒的尾巴!今天本帅要亲眼看着这条大单于最忠诚的狗,是怎么被一群他看不起的泥腿子,活活咬死的!”
他竟然选择了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非但不帮忙,反而落井下石!他要借冉晤的刀来杀他最大的政敌!
“呼延霸!你!你不得好死!”拓跋铁勒气得一口逆血狂喷而出!他彻底陷入了两面夹击的绝境!
前有呼延霸那如同疯狗般死缠烂打的“黑狼”骑。侧翼是冉晤那如同下山猛虎般气势如虹的“薪火”军!
战斗瞬间便进入了最惨烈也最混乱的三方大混战!
冉晤一马当先,他手中的马槊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每一次挥舞都必然会在羯人的军阵中掀起一道腥风血雨!
他的身后是由王都尉和数百名老兵组成的“锐士营”,他们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死死地跟随着冉晤的脚步,将羯人那本就混乱的阵型凿得七零八落!
而在那更后方是数千名刚刚拿起武器的新兵。他们或许还不懂什么精妙的战术配合。但他们懂仇恨!他们看着眼前那些曾经将他们视作猪狗的仇人,此刻却陷入了内乱与被突袭的双重混乱。一股最原始的血勇之气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胸膛中爆发出来!
他们咆哮着怒吼着,将手中的长矛和战刀狠狠地刺向身边每一个穿着羯人皮甲的敌人!
这是一场毫无章法,却又充满了最纯粹的复仇快意的战争!
整个战场彻底变成了一锅用鲜血和钢铁熬煮的沸腾的粥!羯人在杀羯人。汉人在杀羯人。人喊,马嘶,刀剑碰撞,骨骼碎裂……各种声音汇聚成了一曲最狂野也最悲壮的死亡交响乐!
高坡之上。
冉晤没有再去追寻拓跋铁勒的身影。他知道在这种规模的大混战中,想要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无异于痴人说梦。他此刻需要做的,不是一个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是一个冷静地掌控着整个战局的统帅!
“王都尉!”他对着身边那同样浑身浴血的独臂老将下令道,“你率步兵主力,不要深入敌阵!就以我们冲出的东门为依托,结成圆阵,一步一步向前,稳扎稳打!”
“我们的目标不是全歼他们!而是尽最大可能地杀伤,消耗拓跋铁勒的有生力量!同时抢夺他们所有的战马和物资!”
“韩风!”他又看向那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的斥候都尉。“你率斥候营所有的骑兵脱离主战场!像一群最贪婪的狼一样,去给我撕咬呼延霸的后方!”
“他不是想坐山观虎斗吗?我就让他知道,虎急了也是会先咬死那只在旁边看戏的狼的!”
“遵命!”
两员大将立刻领命而去。
冉晤看着下方那如同巨大绞肉机般的战场,眼中没有半分波澜。他知道这一战会很长。会很惨烈。“薪火”也必然会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
但他也同样知道。经此一战,这片北方的土地上,羯人那看似不可战胜的神话,将被彻底打破!
而他“薪火”的旗帜,将第一次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真正地插在这片属于汉家的土地之上!
战斗从清晨一首持续到日暮。当残阳再一次将血色洒满这片早己分不清颜色的大地时。三方都己经筋疲力尽。
拓跋铁勒在付出了近三万人的伤亡后,终于勉强稳住了阵脚,与同样损失惨重的呼延霸,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对峙。而冉晤的“薪火”也在付出了近三千人的代价后,成功地抢占了战场东侧的一片高地,缴获了大量的战马和辎重,与两支羯人部队,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喊杀声渐渐平息。战场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三头伤痕累累的猛兽在互相舔舐着伤口的同时,也用充满了仇恨与忌惮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彼此。
谁都知道。今天只是一个开始。明天当太阳再次升起时,一场更加残酷也更加决定性的血战,将再次上演。
而最终能站着走出这片修罗场的,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