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政全书】云："清明断雪，谷雨断霜。清明前后，种瓜点豆。"天启六年清明，白家茶山遍野皆插柳枝，七十二处茶寮檐下悬起青白幡，新焙的"明前绿循"茶香混着艾草气息，在晨雾中织就一层薄纱。
白玉润素衣执帚，在茶圣像前清扫落叶。银镯随动作轻晃，镯面双鱼纹路与石像底座的"双泉"刻痕时隐时现。忽有青石板缝中钻出嫩苗，叶片竟带着咸潮侵蚀的白边——正是春分那日存活的茶苗。她蹲下身轻抚叶尖，想起昨夜白玉春在《茶阵图》批注："苜蓿固氮，茶根避碱，阴阳相生，此乃循道。"
"阿姐。"白玉春抱着陶罐走来，发间别着朵白色踯躅花，"按你说的，将苜蓿种与茶苗间作，第三重茶山的咸土己见松泛。"罐中盛着新制的茶麸肥，混着苜蓿碎叶，散发出奇特的清苦香气。白玉润取过竹勺舀了半勺，刚要撒向茶苗，忽闻身后传来咳声。
白承起扶着白景年的灵位走来，玄色丧服外罩着件织金比甲，腰牌用墨纱遮掩，却仍露出"魏"字边角："长房果然心系茶脉，只是清明祭祖大礼在即，这般劳作恐有失体统。"他身后跟着捧礼盒的小厮，盒中竟装着东瀛漆器——珊瑚红底绘着海蛇纹样。
"堂兄谬言。"白玉润起身拂袖，银镯与石像底座相触，发出细微共鸣，"茶人双手本就该沾泥土，何况...这茶树亦如宗族，需得时时浇灌，方免旁生杂草。"话音未落，慕子云骑马而至，衣襟沾着星点泥痕，显然是从茶政衙门匆匆赶来。
"白姑娘，"他下马时袖中掉出半卷邸报，头版赫然写着"魏忠贤总领茶政"，"钦天监又进谗言，说'绿循'需以童女血祭方能成'仙品'......"话未说完，白承起己踉跄半步，灵位底座裂开细缝，露出半片朱红密信——抬头正是"厂公亲启"。
慕子云目光如电，拾信展读，指尖在"双生茶圣"西字上顿住。白玉润只觉银镯骤然发烫，眼前闪过幼时与白玉雪在茶圃嬉戏的画面，妹妹发间的踯躅花与今日白玉春所戴分毫不差。她猛然回首，却见白玉春正对着石像喃喃自语，手中茶筅划出的水痕，竟与记忆中妹妹习字的笔法一致。
申时三刻，祭祖礼在百年茶树下举行。白景崇捧着鎏金茶盏，盏中盛着各房贡茶。轮到白承起时，他献上的茶汤突然泛起黑沫，茶盏内壁浮现出诡异的虫形纹路。"不好！茶中有毒！"白承秋打翻画箱惊呼，颜料泼在白承起袖口，竟显露出东洋刺青。
"且慢。"白玉润取过银针探入茶汤，针尖瞬间变黑，却在她注入温水稀释后渐渐转亮，"此乃'茶蛊'，以陈年茶垢豢养，遇热则显。堂兄贡茶用的是...前年沉船的'海雾'茶？"她指尖点向白承起腰间，那里隐约露出半片砗磲壳——正是私茶案的证物。
白承起脸色骤变，袖中蛊虫突然飞出，扑向茶圣像。白玉春旋即甩出九片清明茶饼，按"九宫分茶阵"布下屏障，茶饼遇水化作莲叶漂浮空中，蛊虫触之即僵。慕子云趁机扣住白承起手腕，扯下墨纱露出腰牌："魏氏私党，竟敢在祭典行刺？"
"我...我也是身不由己！"白承起瘫坐在地，漆器礼盒滚落，露出底层的《东瀛茶盗秘录》，"厂公说，双生茶圣转世可助他...啊！"话未说完，他突然瞳孔骤缩，七窍流出黑血，手中紧攥的踯躅花瞬间枯萎。白玉润见状，立刻以茶渣混着苜蓿汁敷在他鼻下，却只来得及听见半句："银镯...雪月花..."
暮色浸染茶山时，白玉润独自来到白玉雪墓前。春风拂过，墓畔踯躅花纷纷扬扬，竟在银镯周围聚成蝴蝶形状。她取出茶谱，发现昨夜空白的页面上，竟浮现出妹妹的字迹："双生共脉，茶圣归位，循彼天道，无问生死。"身后传来慕子云的脚步声，他手中握着从白承起尸身取出的蜡丸，内书"雪月花之谋，始于壬午年"。
"壬午年...正是你出生那年。"慕子云声音低沉，"或许令妹之死，并非意外。"白玉润望着墓前随风摇曳的苜蓿苗，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镯，内侧刻着"双生同辉"——原来早在二十年前，茶圣的传承便己埋下伏笔。
是夜，白玉润在茶寮挑灯研墨，忽闻窗外异响。推窗望去，只见月光下的咸潮茶苗竟抽出新芽，叶片边缘的白边化作淡金纹路，形如双鱼环绕。她轻抚银镯，喃喃道："雪妹，你可是在告诉我，这'绿循'之道，需得阴阳相济，方能破局？"
隔壁传来白玉春的梦呓，隐约是"九宫阵眼...苜蓿根脉..."。白玉润会心一笑，取过西域苜蓿种，在茶谱新页写下："清明者，清者净也，明者察也。察茶脉之隐，净宗族之浊，循循不息，方得始终。"窗外，慕子云的身影映在纸窗上，手中握着的，正是白家失落多年的《茶圣双生录》残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