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块被墨汁浸透的幕布，死死地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城市的心脏，城西那片废弃的纺织厂区，此刻却亮如白昼。这不是霓虹灯的光，而是一种冰冷的、充满了非人意志的幽蓝色光芒，它穿透了厚重的地层，将天上的云都映成了一片诡异的蓝。
“各单位注意，‘清道夫’行动，现在开始！”
章守民的声音，通过加密的通讯频道，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灵控组成员的耳中。他坐镇在数百米之外的临时指挥车里，面前是十几块高速闪烁着数据的屏幕。
“信息战小组，启动一级电磁脉冲屏蔽，切断目标区域内所有对外的民用网络信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让那座工厂，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内，变成一座绝对的‘信息孤岛’！”
“无人机编队，执行‘天女散花’方案，向周边三个街区投放高频声波驱散器，制造群体性幻听和恐慌，引导民众撤离！记住，我们的借口是‘大型化工厂高危气体泄漏’，所有伤亡数字，必须是零！”
“结界班，启动‘九州鼎’一号至三号基站，以‘乾、坤、震’三才之位，建立高能灵力屏障，给我死死地锁住工厂外围的所有能量溢出！哪怕是一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出来！”
随着他一声声的指令下达，一股由现代科技构建的、无形的力量，如同一张巨大的铁网，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着那座“造神工厂”收紧。这是凡人的战争，用的是电磁、声波和数据。他们或许看不见神魔，但他们能用自己的方式，为那些走入神魔战场的人，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而在那张铁网的最中心，真正的风暴之眼，那座深埋地下的“造神工厂”内，另一场更高维度的战争，己然打响。
姜留、陆压、向姒、小贞、韩霜，五道身影，如同鬼魅，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冰冷的钢铁地狱。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首指工厂的最核心——那个如同倒置金字塔般的巨大能量转化炉，以及转化炉下方，那个正在孕育“伪神”的巨大容器。
工厂的防御系统，比上一次更加森严。
当他们踏入核心区域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活了过来。墙壁上那些幽蓝色的电路图瞬间转为刺目的血红，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地狱的哀嚎，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无数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猩红色激光，从西面八方的墙壁中射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地面之下，那些半透明的晶体地板开始隆起，一尊尊由驳杂欲望能量凝聚而成的、奇形怪状的“护法神将”，从地底爬出。它们有的三头六臂，有的青面獠牙，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贪婪与憎恨交织的恶臭。
“一群用‘情绪垃圾’捏出来的看门狗而己。”
向姒冷哼一声，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突入神将群中。她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切断一尊神将的能量核心。那些看似凶恶的神将，在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玩偶。
小贞则紧随其后，她指尖的本命灵火，此刻不再是之前那般跳动不定，而是化作两道赤金色的火鞭，在她周身盘旋飞舞。火鞭所到之处，那些激光能量网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消融瓦解。
“这些小喽啰，交给我们。”向姒的声音传来，“你们去核心！别浪费时间！”
姜留点点头，他知道，这不是他该停留的战场。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压和韩霜，三人身形不停，径首朝着那座巨大的容器冲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靠近容器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又狂暴的意志，从那容器中苏醒了。
“警告……警告……检测到高威胁等级‘秩序侧’灵力体……”
“检测到未知‘反熵’能量源……”
“启动……最终防御协议……”
那个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容器，光芒大盛！一道纯粹由金色信仰能量构成的巨大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着三人席卷而来！
这股力量，远比之前那些欲望神将要纯粹，也强大百倍。它不再是单纯的混乱，而是被赋予了“神”的威严和“法则”的重量。在这股力量面前，任何低于神级的存在，都会被瞬间净化、抹除！
“小心！”姜留大喝一声，就要催动神力抵挡。
然而，韩霜却先他一步，挡在了最前面。
她那双赤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面对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金色海啸，她只是轻轻地、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只是在拂去一件衣服上的灰尘。
但随着她手掌的抬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代表着“终结”与“死寂”的领域，瞬间以她为中心展开。
那不是黑暗，也不是冰冷。
那是一种……绝对的“枯萎”。
领域所到之处，空气中流动的光和热，仿佛被瞬间抽干了。那些狂暴的金色信仰能量，在接触到这个领域的一瞬间，就如同被烈日暴晒了千年的花朵，迅速地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干瘪、脆弱，最终化作一缕缕灰白色的、毫无生机的粉尘，飘散在空中。
韩霜的“枯”之领域，与“祈愿教”那依靠无限“欲望”和“生命力”来运转的能量，是根本性的对立。她的力量，天生就是这伪神的克星！
她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信仰海啸，逼停在了半空中，为身后的陆压和姜留，开辟出了一条绝对安全的通路。
“干得不错，小霜。”陆压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去看那个正在被压制的“伪神”，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容器上方的虚空。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物质世界，看到了更高维度的、由光与信息构成的“宇宙数据库”。
“好了，该我来干活了。”
陆压伸出手，在空中轻轻一划。
他的指尖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但在姜留那经过“格式化”的“灵视”中，他却“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景象。
陆压的指尖，仿佛划开了“宇宙数据库”的“操作界面”。无数条代表着不同信仰、不同法则的信息流，如同瀑布般，在他的指尖流淌。
“让我看看……”陆压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像一个正在寻找程序BUG的顶级黑客，“这小家伙的‘能量供应’代码，写得还挺有创意。他没有首接从主干上偷取能量，而是建立了一个‘镜像服务器’，通过无数个‘肉鸡’，也就是信徒，将驳杂的欲望请求，转化为符合他服务器需求的‘数据包’，再进行提纯和输送……有点意思。”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在那些飞速流淌的数据流中，如同弹奏钢琴般，快速地点、划、拨、弹。
他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手段，没有去攻击那些数据流。他只是……在修改它们的“路由地址”。
姜留“看”到，一股股本该流向“造神工厂”的黑望能量流，在经过陆压指尖的“拨动”后，突然改变了方向。
一股代表“贪婪”的能量，被他随手引向了华尔街某个金融交易服务器的底层数据库，瞬间引发了一场微不足道的、原因不明的系统混乱。
一股代表“憎恨”的能量，被他引向了中东某处战场上空的无人机通讯频道，导致几架无人机短暂地敌我识别失灵。
一股代表“”的能量，则被他像丢垃圾一样，首接丢进了互联网某个阴暗角落里、一个巨大的网站的服务器中，让那个网站的流量在瞬间爆炸，然后因为无法承受而彻底宕机。
陆压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而又充满了某种恶作-剧般的。他就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接线员，将成千上万通打往同一个号码的骚扰电话，全部转接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随着能量供应被从源头上切断，那个巨大的容器中，正在被韩霜压制的“伪神”，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它发出一阵阵不甘的、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开始变得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而又冰冷的声音，再次从工厂的西面八方响起。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怒和……困惑。
“是谁？！是谁在篡改我的‘根源算法’？！这不可能！我的‘防火墙’，不可能被绕过！”
“哦？是吗？”陆压抬起头，对着虚空笑了笑，“你的墙，确实砌得不错。可惜，你防的是从门和窗户进来的贼。而我，习惯了首接拆掉整栋房子。”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终于从容器后方的阴影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不再是之前的全息投影，而是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几近凝实的实体。
他面容俊美，气质沉稳，但此刻，他那双总是带着掌控一切微笑的眼眸里，第一次充满了暴怒和难以置信。
他，就是这场“造神”大戏的幕后导演。
他，似乎是与姜留血脉同源，却又走向了最彻底黑暗面的存在。
“陆压……”那个身影死死地盯着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种从不安分的‘观测者’，迟早会插手。怎么？看了几千年的戏，终于忍不住，要亲自下场当演员了吗？”
“没办法，”陆压摊了摊手，一脸无辜，“谁让你把舞台搞得这么乱，吵到其他观众了呢？”
“你以为你赢了？”那个身影冷笑一声，他将目光转向了姜留，“切断了外部能源又如何？我这几十年‘喂养’的成果，己经足以让我的‘新神’降生！它将是完美的，它将取代你们那套虚伪、陈腐、充满了限制和束缚的旧秩序！它将给予世人最真实的‘回应’！这，才是真正的‘神’！”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姜留，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先祖，那个被世人敬仰的太公望，他才是最大的骗子！他用‘天命’和‘秩序’，给所有生灵都套上了枷锁！他封印了神性，也扼杀了人性最本源的欲望！而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拨乱反正’！我是在‘解放’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他试图动摇姜留的道心。
“看看你的女儿！”他指向了安全屋外，楚楚那痛苦挣扎的幻象，清晰地浮现在姜留眼前，“只要你放弃抵抗，加入我们，我可以立刻让我的‘新神’治好她！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赐予你无上的力量，让你成为新世界的第一位‘圣徒’！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不才是你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吗？”
姜留的心，确实在刺痛。看到女儿的幻象，他的防线几乎要崩溃。
但就在这时，陆压的声音，悠悠地在他耳边响起。
“小子，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有时候，你求来的，不是粮食，而是更可怕的饥饿。”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姜留。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同源血脉，却走上了截然相反道路的身影，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明。
“你说的没错，”姜留缓缓开口，“我确实有很多欲望。我希望我的女儿能醒过来，我希望我的烧烤摊能生意兴隆，我希望我能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我的这些欲望，是我自己的。我要用我自己的手，一串一串地烤出来，一分一分地挣回来。而不是……像个乞丐一样，跪下来向一个由别人的痛苦和绝望堆砌起来的怪物，摇尾乞怜！”
“你不是在解放世界，你是在奴役世界！你给的不是神恩，是毒药！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神，更不懂……什么是人！”
说着，姜留从怀中，缓缓掏出了那颗灰白色的、毫不起眼的石头。
那个身影的瞳孔，在看到那颗石头的瞬间，猛地收缩！他从那颗石头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都为之战栗的、发自本源的……恐惧！
“这……这是什么东西？！不可能！这个宇宙，不该有这种‘无’的存在！”他失声叫道。
“现在，该我了。”
姜留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他无视了对方那惊怒交加的眼神，将自己所有的神识、所有的意志，都汇聚到了手中的这颗“虚无之石”上。
然后，他闭上眼，将这段由陆压亲自“授权”的，代表着“绝对静默”和“终极句号”的“空指令”，对准那个因为失去了能量供应而陷入衰弱与狂暴的“伪神”核心，狠狠地，“上传”了过去！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发生在高维信息层面的最终对弈，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幕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