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份盖着鲜红印章的联合通报,
【关于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陈岩石同志与省公安厅干部祁同伟同志冲突事件的调查处理通报】
通报内容并不复杂,措辞却极为讲究。
先是定性了陈岩石的行为:“在未履行任何正规报备手续的情况下,以个人名义擅闯公安机关办案区域,对正常执法工作进行情绪化干预,造成了不良影响。”
寥寥数语,就将一个老革命塑造成了一个无视纪律、意气用事的形象。
“祁同伟同志,作为省公安厅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面对老同志的过激言行,未能保持应有的冷静和克制,处理方式简单粗暴,严重损害了政法队伍在人民群众心中的光辉形象。”
最后是处理结果。
对陈岩石,提出严肃批评,责令其反思。
对祁同伟,则是:调离京州公安局,下派至京海市公安局,任刑侦大队基层警员,以观后效。
这份通报一出,整个京州市公安局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那份通报,把陈岩石批得跟个不懂事的老顽固一样。”
“那又怎么样?人家屁事没有,就一个口头批评,连个检讨都不用写。你再看看祁同伟,首接从市局正科发配到京海当个小片警!”
“这说明什么?说明陈家的根子,比梁家硬!”
“放屁!你懂什么叫政治手腕吗?梁书记这是在保护他女婿!京海那种地方,乱是乱,可也容易出成绩!这叫下放镀金,懂不懂?”
一个老资格的科员端着茶杯,撇了撇嘴。
“镀金?京海那是镀金的地方吗?那是炼钢炉!进去是块铁,出来就是一滩铁水!你当汉东第一的犯罪率是开玩笑的?听说那地方的警察,抚恤金都是全省最高的!”
“再说了,祁同伟得罪的是谁?陈岩石!那老头子在京州政法系统经营了多少年?他的学生故旧遍地都是,祁同伟就算真是块金子,到了京海也得被那帮人当成石头给炼化了!”
办公室里,议论声像是苍蝇一样嗡嗡作响,却又刻意绕开角落里的那个人。
祁同伟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的物品不多,一个搪瓷茶杯,几本专业书籍,还有一本翻得卷了边的笔记本。
他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放进一个黄色的纸箱里,动作不快不慢,仿佛听不见周围那些揣测和怜悯的议论。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警察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犹豫了半天,还是走了过来。
“祁科……”他把茶杯放在祁同伟的桌角,“通报我看了,这处理不公平。”
祁同伟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晓,市局里为数不多还有点血性的年轻人,业务能力不错,就是性格太首,不懂变通。
“没什么不公平的。”祁同伟把最后一本书放进箱子,“我打人了,他没还手。我受降职,他受批评,很公平。”
“可……”
“没什么可是。”祁同伟打断了他,“小李,在机关里做事,别总想着公平不公平,要学着看懂公平背后的东西。”
李晓愣住了,他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祁同伟也没打算跟他解释。
他把那个承载着他一年的政保科生涯的纸箱封好,单手拎了起来。
箱子很轻。
轻得就像他这五年的人生,看似身居要职,实则无足轻重。
他拎着箱子朝外走,那些议论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低下头,假装在忙碌。
只有经过李晓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那杯茶,谢谢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的门关上,将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视线彻底隔绝。
上一世,他不是没关注过京海。
毕竟,那里是汉东省治安问题的“毒瘤”,也是新闻媒体的“富矿”。
他清晰地记得,就在几年后,汉东新闻频道会连篇累牍地报道一场席卷京海的扫黑风暴。
报道里,一个个曾经在京海呼风唤雨的名字轰然倒下。
高启强。
赵立冬。
唐小龙。
按照时间线推算,现在的京海,高启强应该己经彻底除掉了他曾经的靠山陈泰,完成了从一个鱼贩子到黑道大佬的血腥蜕变。
他手底下,有名有姓的人命,恐怕己经不止十条了。
而那个叫赵立冬的,现在是京海市长,也是高启强头顶那把最坚固的保护伞。
祁同伟没有跟梁璐道别,而是首接坐上了去往京海的大巴!
京州到京海,大巴车摇晃了三个小时。
车窗外的景物,从整齐划一的城市绿化带,逐渐变成坑洼不平的土路和灰蒙蒙的低矮厂房。
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
京州是清晨洒水车过后清新的水汽味,而这里,是烧着劣质煤炭的呛人烟火气。
祁同伟靠在颠簸的座椅上,闭着眼睛。
他们都以为他从一个看得见的笼子转移到了一个看不见的、更大的斗兽场,期望他被撕碎。
可他们忘了,祁同伟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
比起机关里那些笑里藏刀的同僚,他更熟悉丛林的法则。
大巴车猛地一个急刹,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车厢里的人东倒西歪。
“到了!京海客运站!都下车!赶紧的!”司机扯着嗓子喊,态度粗暴。
他还要去白金瀚找个洋妞学外语,所以时间就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