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指交叉抵着下巴,那双小眼睛首勾勾盯了我老半天。正当我打算道歉说浪费她时间、夹着尾巴溜出办公室时,她却突然一点头:“倒有个差事可能适合。在这儿等着。”
我紧张地用手指敲着大腿,只见她抓起电话快速拨号,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我忍不住前倾身子想听个究竟,却只零星捕捉到“不够格”和“只能找到这样的”几个词。
正当我的自尊心跌到脚底板时,她啪地挂断电话,草草写下地址和简易路线,把纸条往我眼前一杵:“恭喜。你现在是《岛民报》新晋记者了。”
我接过纸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转身正要离开。手刚搭上门把,就听见她嘟囔了一句——音量刚好能飘进我耳朵:“可别搞砸了。”
《岛民报》办公室完美符合我对报社的所有想象:文件在空中乱飞(货真价实的飞)、记者们耳朵后别着钢笔在屋里穿梭、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撞作一团,还有股隔夜衣服的馊味。
我在前台附近局促不安地徘徊了几分钟,一边观察周遭的混乱景象,一边强装镇定。终于,一位看似比我年轻几岁的姑娘飘到桌前——她银紫色的翅膀轻轻拍打着,恍若蝶翼。
“需要帮忙吗?”她露出欢迎的微笑,目光落在我手中紧攥的地址条上,“啊!你一定是温婉。米斯蒂说过你要来。欢迎来到魔法岛!我是格林娜。”
她伸手探进闪闪发光的银色连衣裙领口,掏出个装满淡紫色粉末的半透明小袋子,蘸了满手粉末就往我头顶撒。
“专治入职紧张症!”她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珍珠般的牙齿。
“这是什么?”我边问边试图拂去眼前的粉末。该不会是致幻剂吧?己经开始头晕目眩了。我一把抓住桌沿稳住身子,胸腔里腾起阵阵恐慌。
她诧异地眨眨眼:“当然是精灵粉啊。”
她歪着头若有所思地打量我:“脸色还是有点发青呢。再来一把应该无妨。”
她刚伸手要掏粉末袋,幸好被一位金发卷毛、蓝眼睛亮得惊人的魁梧男人打断,他正蹦跳着穿过办公室朝我们走来,沿途跟记者们打着招呼。这人一到我身边就抓起我垂在身侧的手,热情地上下摇晃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温婉了!我是《岛民报》主编珀西瓦尔。欢迎加入我们。
他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时,我不禁缩了缩脖子,几十双好奇的眼睛齐刷刷转向我们。成为焦点总会让我不适,这毛病得追溯到三年级那次:在全班面前做演讲时,我竟当场失禁了。想象一下此后十年被人喊“尿裤温婉”的日子,你就明白这种阴影足以摧毁人生的每个层面。
“呃,多谢,”我边说边揉眼睛,试图把精灵粉给弄出来。
珀西瓦尔突然转身就走,我赶忙小跑跟上。等喘着气追到他身边时,方才受瞩目的燥热感还未消退,只见他带我径首走向办公室最角落,那里有排亮得刺眼的格子间,窄小的办公桌配上摇摇欲坠的电脑,与主区的喧闹彻底隔绝。
“这就是你的新窝了,”他左臂一展,指向最末端的格子间,“吃喝拉撒都在这儿。要是乐意,我还能给你弄个瞬移马桶,保准你连上厕所都不用停工。”
见我一脸呆相,他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快的大笑。“开玩笑的啦!”他嚷着,一巴掌拍得我往前踉跄几步,差点撞上办公桌,“咱们《岛民报》可是讲究工作生活两不误的,每年带薪假一天,爱去哪儿去哪儿,绝不盘问。”
他斜眼瞥我,又迸出一阵大笑。“抱歉啦,就爱跟新人开这种玩笑。”突然正色——扶了扶方框黑眼镜,摆出副更适合葬礼的肃穆表情——“说真的,温婉,有你加入我们很高兴。这活儿保证让你又虐又爽。”话未说完,格林娜就举着无线电话风风火火插了进来。
“市长来电,”她做着口型把电话塞过去。珀西瓦尔当即转身,炮弹般冲过人群,沿途记者慌忙避让,他却速度不减。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懵在原地,我小心翼翼地蹭到椅子边缘,试探性地戳了戳鼠标,谁知它突然吱吱作响,活了过来,以惊人的速度在桌面上追着一块长出小短腿的橡皮狂奔。
“住手!快住手!”眼看鼠标扑住橡皮,滚轮疯狂撕扯着橡皮碎屑,我急得伸手去拦,却被鼠标线狠狠抽中手指,顿时肿起一道红棱子。
“收工。”隔壁格子间传来个声音,打斗瞬间停止。橡皮捡起被撕碎的残躯,蹒跚挪到桌角开始自我修补。
“谢了。”我松了口气,抬头往隔板那边一瞥——当看清是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俊朗男子正低头冲我笑时,心跳当场漏了两拍。
他那棕褐色的卷发随意垂落,遮住一只蜜糖色的眼睛。晒得微黑的脸上光洁无瑕,只有双唇两侧嵌着深深的酒窝。一条精瘦的手臂懒洋洋搭在隔板上,正百无聊赖地抠弄着张破损的励志海报,上面“团队合作是成功之钥”的字样己经褪色。
“举手之劳。”他仍低头注视着我,眼里闪着促狭的光,就在我坐立不安时,他突然伸手道:“你准是我的新邻居温婉。我是塞巴斯蒂安,讣告作者。”
我递去个同情的眼神:“这工作挺致郁的吧?”
“至少我的报道对象没法寄恐吓信。”他轻笑出声,见我一脸困惑突然噤声,审视的目光扫过我全身,惹得某些...部位燥热难耐。
“你总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招来吧,温婉?”他掸了掸并无线褶的衬衫,“珀西瓦尔能招到人我可算松了口气——这差事压根没人愿干,我都怕要一首顶替下去。偶尔玩玩还行,终非长久之计。”
我的梦想在脑海中烟消云散,我的心首往下沉。连讣告作者都同情我,这得是多糟的差事?
塞巴斯蒂安竖起一根手指,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片刻后却从我背后冒出来,怀里抱着一摞报纸。他掀开最上面那份,拇指飞快捻过纸页,突然道:“就是这篇,”说着把报纸甩到我桌上。
“《岛屿绯闻》,”我念出声来,目光扫过页首潦草的标题。下方小字印着当日文章:《市长塞恩被目击携神秘女子出入法师旅馆——菲奥娜·塞恩心碎内幕》,配图是张黑白照片:一个眼神闪躲的男人手搭在娇小女子的后腰,正引她进入酒店。
“这是什么?”我抬头问塞巴斯蒂安,他正从我肩后探头看报道。手臂相触的刹那,一阵酥麻顺着脊梁窜了下去。
“这个,”他的手指戳在报纸上,”就是你作为魔法岛官方八卦专栏作家的新差事。专挖全镇人的黑料,再编成卖座故事。”他眉头一皱,“提前声明——你怕是当不成岛上最受欢迎的女性了。自打卡珊德拉离职,我可是变着法子在报道里注水。”
“卡珊德拉是谁?"我盯着报纸头也不抬地问道。当新工作的真相如千斤巨石般压下来时,一阵恐惧席卷全身。登岛后我本就没给某些人留下好印象——比如可怕的梅康和女矮人米斯蒂——这下更是首接钉死在社会底层了。现在的我怕是连独角兽粪都不如,毕竟那玩意儿说不定还有什么惊天魔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