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秋分，机床的机油味还凝在陈默的工装裤上。他蹲在民政局台阶，啃着冷馒头，抬头便看见米色风衣在秋风中翻飞。林夏被两个西装男人推搡着，离婚证如白蝶般落在青石板上，轻飘飘的，却砸得他心口生疼。
“陈默……”她的指尖扣进他袖口，腕骨处的淤青新鲜得泛着粉红，像刚摘的草莓，却沾了灰，脏得刺眼。陈默认出那是周明远的保镖，上周在医院病房，他们也曾这样，挡住他送粥的路。馒头掉在地上，滚进砖缝，他将她护在身后，闻到她发间混着的碘伏味——和母亲临终前一样，都是消毒水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苦得人喉咙发紧。
记忆突然倒回2015年冬夜，急诊室的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夏的哭声从电话里漏出来：“陈默，我妈快不行了……”他揣着刚凑的三万块冲进病房，却看见周明远的助理正在签署手术同意书，银笔在文件上划出的弧线，比他攥紧的银行卡更刺眼。“夏夏说你是老同学，”助理递来支票时带起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剩下的二十万，我们老板担了。” 那时他就懂，有些鸿沟，不是努力就能跨越。
此刻他将林夏拉进奶茶店，空调的热风裹着珍珠奶茶的甜，却暖不了她指尖的凉。律师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手机里周明远的声音混着麻将碰撞声：“签了这担保书，你妈就能转VIP病房，不然——” 林夏机械地戳开吸管，珍珠在杯底沉成黑色的星，她曾经说过，每颗珍珠都是星星落在人间的碎片，可如今，这些碎片，却成了困住她的枷锁。
民政局铁门五点准时闭合，周明远的奔驰车驶过，尾号“19930615”在暮色中发亮——那是林夏的生日，曾经他最在意的日子，如今却成了扎心的刺。陈默摸了摸内袋的房产证，昨天在房产局按下的红手印还在发烫，手机震动，银行短信显示信用卡己透支8万，可用额度为零的数字，像道永远填不满的伤口，汩汩淌着血。
“去我那儿住吧。”他接过她手中的空杯，扔进垃圾桶时，瞥见她手腕内侧的淤青又深了些，像朵正在枯萎的蓝鸢尾，没了生气。阁楼的木楼梯吱呀作响，她突然踉跄，他搀住时，触到腰间纱布下的灼热——那是停车场里，周明远的司机将她推在消防栓上的伤，和他母亲临终前插着输液管的手臂一样，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红得让人心碎。
台灯暖黄的光映出墙上的大学录取通知书，2014年的夏天，他们曾在这张纸上画满未来，可如今，未来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林夏盯着校徽突然开口：“如果当年没——”“别说这个。”陈默转身烧水，壶底的水垢在火光中明明灭灭，身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他知道她又在涂抹后腰的淤青，那些连成片的紫色，像极了他们被现实揉碎的梦，支离破碎，拼都拼不起来。
深夜的秋雨敲打着铁皮屋顶，折叠床上的陈默数着她时断时续的呼吸。突然传来压抑的啜泣，台灯亮起时，她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枕头湿了大片，像被雨水打湿的纸船，在黑暗里孤零零飘着。“又梦见他了？”他轻声问，看见她点头的瞬间，周明远在法院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她这种疯子，你养得起吗？” 养不起吗？他咬咬牙，告诉自己，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她周全。
凌晨三点的楼梯间格外阴冷，网贷平台的催款电话第三次打来，威胁声混着电流杂音，像恶鬼的咆哮。拐角处的黑影让他心跳漏了一拍，走近才发现是林夏抱着膝盖坐着，手中的医保卡贴着他们十七岁的合照，背景里的槐花正在镜头前纷飞，像极了此刻她眼中的泪，簌簌落下，砸在地上，也砸在他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