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当街抢亲
江南的春雨总带着股子绵密的黏意,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连沿街叫卖的糖画摊子都笼着层薄雾。李逍遥啃着半截甘蔗晃进春雨巷时,正听见前头传来唢呐声,八抬大轿的红绸帘子在雨幕里晃出细碎的金芒——据说是城西首富家的千金出阁,陪嫁单子足有三尺长,单是和田玉的聘礼就装了半车。
“哟,这阵仗——”他抹了把嘴角的甘蔗汁,冲身后小厮使了个眼色,“听说首富家的账房先生昨儿个摔断了腿,莫不是陪嫁清单还没誊抄清楚?”小厮们心领神会地笑起来,谁不知道李逍遥最近在查江南商户的账本,尤其盯着那些和二叔往来密切的人家。
花轿经过巷口时,唢呐声忽然拔高了个调。李逍遥眯着眼看见轿夫鞋底沾着的淤泥——竟带着玄武闸口的水草碎屑。他指尖骤然收紧甘蔗,忽然想起昨夜当铺掌柜死前攥着的半块齿轮糖画,海盐味还残留在舌尖。
“停轿!”他忽然大喊一声,踉跄着冲上去拽开轿帘——本以为会看见堆满红绸的嫁妆箱,却对上一双冷如寒霜的眼睛。轿厢里的女子穿着月白襦裙,外罩茜色比甲,发间一支琉璃步摇随着轿身晃动,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哪里是首富家的千金,分明是苏阁老的嫡女苏雨柔。
“你——”苏雨柔的耳光带着兰花香扑面而来,却在触及他面门时被牙齿轻轻叼住指尖的帕子。绣着并蒂莲的素白罗帕上还带着体温,他舌尖舔过帕角,忽然笑出声:“苏小姐的‘冰清玉洁帕’,在下借去擦鞋油可好?”
周围顿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春雨巷的百姓们挤在屋檐下,看着李家那个痴傻少爷叼着官家小姐的帕子耍无赖,有人偷偷捂住孩子的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张望——谁不知道苏雨柔是江南出了名的冰山美人,连皇子殿下的聘礼都敢拒,此刻竟被个纨绔子弟当众轻薄。
“放肆!”苏府的护院冲上来要拿人,李逍遥却趁机往轿厢里探了探身子,指尖在红绸垫子下摸了个遍——没找到陪嫁清单,却触到帕子夹层里硬邦邦的纸角。他不动声色地捏住那角纸,忽然松开牙关往后退,帕子被扯出时,露出半截写着“户部尚书”的墨字。
“李逍遥!”苏雨柔的声音带着颤音,指尖紧紧攥着被叼过的帕子,“你可知侮辱朝廷命官之女是何罪名?”
“罪名?”他晃了晃手里的帕子,甘蔗渣还沾在袖口,“在下不过是见花轿颠簸,怕小姐摔着——再说了,”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苏小姐藏在帕子里的奏疏草稿,可比在下的罪名有意思多了。”
周围的喧闹声忽然静下来。苏雨柔的脸色骤变,下意识摸向帕子夹层——那里果然缺了一角,露出弹劾户部尚书贪墨盐引的字迹。她这才想起今早出门前,曾在帕子里藏了份未写完的奏疏,本想带给父亲过目,却不想被眼前这人偷了去。
“你……你何时发现的?”她后退半步,撞在轿厢上,琉璃步摇“叮铃”一声掉在红绸上。
李逍遥晃了晃手里的甘蔗,糖渣落在青石板上:“苏小姐可知,这帕子的兰花香里,混着股子松烟墨味——那是户部专用的徽墨。”他忽然把帕子往她手里一塞,指尖在她掌心飞快地敲了三下——正是昨夜糖画老头用过的摩斯密码,“三月初三,玄武闸口,在下等你。”
苏雨柔猛地后退,像是被烫到般甩开手。护院们趁机将李逍遥拉开,她这才注意到他鞋底沾着的玄武闸口水草——和父亲书房里那份漕运密图上的标记一模一样。难道这看似痴傻的少爷,竟一首在暗中查探?
“苏小姐慢走。”李逍遥冲她拱了拱手,忽然看见她发间那支琉璃步摇——坠子竟是个齿轮形状,和叔父羊皮纸上的纹样分毫不差。他瞳孔骤缩,却立刻换上副玩世不恭的笑,“改日在下定当备上赔礼,去苏府给小姐赔罪——比如……”他晃了晃手里的甘蔗,“比如送您一筐沾着海盐的甘蔗渣?”
苏雨柔没说话,转身钻进轿厢。轿帘落下的瞬间,李逍遥看见她指尖捏着那角奏疏残页,指节泛白。唢呐声重新响起,花轿缓缓前行,他却蹲下身,在青石板上捡起那支琉璃步摇——齿轮坠子背面,刻着个极小的“秦”字。
“秦鸿……”他喃喃自语,指尖擦过“秦”字,忽然想起今早糖画老头在石板上画的那个“秦”字。看来这江南的水,果然深不可测——苏阁老的女儿,江南商会的会长,还有二叔背后的私盐生意,竟全拧在这小小的齿轮纹里。
“少爷,咱们还追吗?”小厮们凑过来,看着远去的花轿。
“追什么?”李逍遥把琉璃步摇塞进袖管,甘蔗在指尖转了个圈,“没看见苏小姐气得连步摇都掉了?咱们啊,”他忽然笑起来,“咱们该去给苏阁老送份‘贺礼’——就说他女儿的帕子,被我叼去擦了鞋油。”
小厮们哄笑出声,跟着他往巷口走。路过糖画摊子时,李逍遥忽然停住脚步——老头不见了,石板上只剩滩凝固的糖浆,歪歪扭扭画着个齿轮,齿轮中间,竟多了朵用糖汁点染的兰花。
“少爷,您看这糖画——”小厮刚要说话,却被李逍遥拽着往前走。他低头看着鞋底的水草,又摸了摸袖中的琉璃步摇,忽然加快了脚步——今夜,该给苏雨柔送封飞鸽传书了,就画个啃甘蔗的傻子,再写上“城西破庙,还你真相”。
夜幕降临时,苏雨柔坐在闺房里,对着烛火展开那角奏疏残页。残页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二叔私铸铜钱,作坊在玄武闸口下游三里。”她指尖一颤,想起白天李逍遥叼着她帕子时,眼里闪过的那丝狡黠——哪里是痴傻,分明是藏着刀刃的狐狸。
“小姐,有飞鸽传书。”丫鬟推门进来,递上封信笺。
信笺背面画着个啃甘蔗的傻子,旁边写着“明日卯时,城西破庙”。苏雨柔捏着信笺,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江南李府的嫡孙,怕是扮猪吃虎的行家。”她抿了抿唇,吹灭烛火,在黑暗中摸了摸发间空荡的步摇位置——那支刻着“秦”字的琉璃步摇,此刻该在谁的袖管里?
城西破庙,李逍遥蹲在门槛上啃甘蔗,听见身后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他没回头,却把甘蔗往身后一递:“苏小姐可是来拿步摇的?不巧,在下把它熔了——”他忽然转身,指尖闪过一抹琉璃光,“熔成了枚铜钱,上面刻着‘崇善通宝’。”
苏雨柔看着他指尖的铜钱,瞳孔骤缩——那正是父亲一首在查的二叔私铸铜钱的证据。她忽然想起白天在花轿里,他摸向红绸垫子的动作——哪里是找陪嫁清单,分明是在查探她是否藏了账本。
“你究竟是谁?”她握紧腰间的软剑,却见他把铜钱抛向空中,接住时掌心朝上——铜钱背面,竟刻着个齿轮纹。
“我是谁不重要,”他忽然凑近,身上带着股子混着海盐的酒气,“重要的是,苏小姐想不想知道,你父亲书房里那本《盐铁论》残卷,为何会缺了第三页?”
苏雨柔猛地后退,撞在破庙的柱子上。她确实知道那本残卷——父亲说过,那是先帝留下的密卷,涉及江南盐引的核心机密,却在三个月前莫名缺了页。此刻听李逍遥提起,她忽然想起白天他鞋底的玄武闸口水草——那里,会不会就是缺页的答案?
“三月初三,玄武闸口,”李逍遥把铜钱塞进她手里,指尖在她掌心敲了敲,“带上你父亲的暗卫,还有……”他忽然笑了,露出整齐的白牙,“还有你那支刻着‘秦’字的步摇——咱们,该去会会那位秦会长了。”
夜风卷着春雨灌进破庙,苏雨柔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夜,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邃——而那个被世人笑话的痴傻少爷,怕是早就站在这漩涡的中心,等着她,还有所有心怀不轨的人,一步步走进他的局。
她握紧手里的铜钱,齿轮纹硌着掌心——原来有些真相,从来不是藏在光鲜的帕子里,而是藏在沾满甘蔗渣的木屐下,藏在看似胡闹的抢亲里,藏在每一个被世人忽略的细节中。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李逍遥走在青石板路上,袖中的琉璃步摇“叮铃”作响。他抬头看着夜空,想起叔父灵前的羊皮纸,想起当铺掌柜死前的齿轮糖画,想起苏雨柔发间的“秦”字步摇——所有的线索,正像江南的水脉般,渐渐汇集成一张大网,而网的中心,正是那即将到来的三月初三,玄武闸口的黎明。
毕竟,这世间最有趣的戏码,从来不是明晃晃的刀光剑影,而是藏在纨绔表象下的步步为营——就像他此刻叼着的甘蔗,甜中带咸,正如这江南的局势,看似荒唐,实则暗藏玄机。
而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