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赌坊反杀
江南的暮春总带着股潮湿的闷,李府后巷的赌坊却飘着浓烈的酒气。李逍遥晃着木屐跨进门时,骰子声、吆喝声撞得人耳膜发疼。他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挂着个绣着牡丹的荷包——这是苏雨柔前日送的,说“败家子总得有个败家的样子”。
“哟,这不是李大少爷么?”赌坊掌柜王九儿叼着烟杆迎上来,眼神在他荷包上扫了扫,“您可算来了,昨儿个张公子还说,要等您来押宝呢。”
李逍遥把木屐往青石板上一脱,光脚踩上赌桌:“押什么宝?”
“自然是‘押大押小’。”王九儿搓了搓手,“您瞧这骰子——”他晃了晃瓷碗,“三十六颗骰子,每颗都刻着‘六点’,您押大,稳赢。”
李逍遥盯着碗里的骰子,嘴角勾起抹笑。昨夜他在醉仙楼听见柳如烟提过,二叔的赌坊新换了骰子,说是从西洋传来的“机关骰”,外头裹着蜡,砸开能看见暗纹。此刻他瞥见碗底沾着些蜡屑,心里有了数。
“押大。”他把荷包往桌上一扔,“全押上。”
王九儿的瞳孔缩了缩。李逍遥的荷包里装着二十两银子,可这赌坊最少的注也得五两。他刚要开口,李逍遥又摸出块蜜饯塞进嘴里:“甜得很,押大。”
“好嘞!”王九儿敲了敲铜锣,“李大少爷押大,二十两!”
骰子落碗的瞬间,李逍遥突然捂住耳朵。他早让人在骰子里塞了蜂鸣器,此刻嗡鸣声从碗底传来——三十六颗骰子,竟有七颗是“三点”,其余全是“六点”。人群哄然起哄,王九儿的脸涨得通红。
“这...这是假的!”他抓起骰子要摔,李逍遥却按住他的手腕:“王掌柜莫急,我还没看呢。”
他捏起颗骰子,对着烛火一照——果不其然,外头裹着层薄蜡,砸开后露出里面的铅芯。王九儿的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淌,李逍遥却笑得更欢了:“王掌柜这骰子,比秦鸿商会的‘私盐’还金贵啊。”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李逍遥转头,看见二楼雅座的帘子掀开条缝,露出半张涂着铅粉的脸——是二叔的贴身侍女春桃。她手里攥着块帕子,上面绣着“崇善”二字,正是二叔私铸铜钱的标记。
“李大少爷好眼力。”春桃的声音像涂了蜜,“只是这赌坊的规矩,押大押小,可没您这么玩的。”
李逍遥把骰子往桌上一抛,三十六颗骰子齐刷刷滚进他袖中。他摸出个磁铁,在桌底一晃——骰子叮叮当当撞在磁铁上,竟全吸在桌沿,每颗底面都刻着“六点”。
“王掌柜,你看。”他晃了晃磁铁,“这骰子若是没机关,怎会全朝一个方向滚?”他又指了指春桃的帕子,“至于规矩...二叔的规矩,可比这骰子重多了。”
春桃的脸瞬间煞白。她刚要冲过来,赌坊后门突然被撞开。老周头挑着糖画担子闯进来,糖稀在风里拉出金亮的丝:“小爷,您要的‘秦’字糖画!”
李逍遥接过糖画,故意把“秦”字举到春桃面前:“春桃姑娘,你说这是‘秦’字?我看倒像‘崇’字——二叔的‘崇’。”
春桃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酒坛。酒液流了一地,浸透了李逍遥的锦袍。他却像没察觉似的,蹲下身在酒里摸了摸——底下沉着块带血的铜片,正是昨夜在米行捡到的“崇善通宝”模具。
“王掌柜,这酒里怎么有血?”他突然站起来,把铜片拍在桌上,“莫不是有人想杀人灭口?”
王九儿扑通跪下,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大少爷明鉴!小的就是个开赌坊的,哪敢杀人啊!”
李逍遥扯了扯被酒浸透的锦袍,露出里面绣着的“逍遥乐坊”暗纹——这是他用绸缎庄改的,账本就藏在乐坊的戏箱里。他指了指二楼雅座:“春桃姑娘,你主子让你来盯着我,可知道我为何总往赌坊跑?”
春桃浑身发抖。李逍遥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纸包,打开是半块焦黑的船票——正是昨夜老周头塞给他的,票根上盖着“秦记商会”的红泥印。“二叔私运私盐的船票,你主子收了二十张。”他把船票拍在桌上,“今晚子时,玄武闸口的货船,可等得紧。”
春桃突然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骰子砸向李逍遥。骰子擦着他耳垂飞过,撞在墙上碎成八瓣。李逍遥弯腰捡起块碎片,对着烛火一照——里面竟裹着张纸条,写着“三月初三,玄武闸口,交货”。
“原来如此。”他把纸条揣进怀里,“二叔让你们用骰子运密信,用酒坛藏银钱,用糖画当暗号...可他忘了,我这败家子,最会玩的就是‘真作假时假亦真’。”
赌坊外突然传来梆子声。是卖糖画的老周头,挑着担子哼着童谣:“玄武闸,铁锁寒,私盐过,船底翻...”李逍遥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春桃惨白的脸,突然笑出声:“王掌柜,明日卯时,带你的骰子去李府认错。对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蜜饯,“这糖我挺爱吃,明日再送十斤来。”
人群哄笑着散去,李逍遥蹲在地上,用磁铁把骰子碎片吸成一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他看见碎片上隐约刻着“崇善”二字——和二叔书房里的汝窑杯,和米行的铜钱模具,和苏雨柔帕子上的暗纹,严丝合缝。
“少爷!”狗剩从门外跑进来,手里举着个布包,“林姑娘说,这是您要的‘林月如遗物’——还有她写的信。”
李逍遥打开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千金方》,书页间夹着封血书。信上写着:“阿逍遥,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你娘的仇该报了。秦鸿害我夫君,夺我家传医书,更想灭李府满门——当年你爹藏的盐引,就在秦记商会的密室里。”
他摸了摸锁骨处的齿轮胎记,又看了看桌上春桃留下的帕子。帕角绣着朵七叶一枝花,和林小鹿今早给他认的解毒草药一模一样。
“走。”他把血书塞进怀里,“去秦记商会,找他们的密室。”
狗剩挠了挠头:“可苏小姐说要带暗卫...”
“暗卫?”李逍遥扯下被酒浸透的锦袍,露出里面的粗布短打,“我这败家子,要什么暗卫?”
他踢开脚边的骰子碎片,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了。李逍遥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昨夜在醉仙楼,柳如烟说过的话:“这江南的夜,藏着的秘密比星星还多。”
而他,不过是把星星一颗颗摘下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明日辰时,玄武闸口。”他对着月亮轻声说,“该让二叔看看,谁才是这江南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