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糖画藏锋
三月初西的晨雾还未散尽,李逍遥蹲在城西糖画摊前,指尖敲着石板上的"秦"字糖画。卖糖画的老周头手抖得厉害,铜勺在石板上洇出团模糊的金渍——这是他第三次把"秦"字画成齿轮状了。
"小爷,您这糖画..."老周头赔着笑,额角渗着汗,"小的再给您重画?"
李逍遥没接话,伸手蘸了蘸糖稀,在"秦"字齿轮纹里添了道细痕。糖稀遇冷凝固,竟在齿轮中心勾出个小漩涡——和他昨夜在玄武闸口挖出的倭刀鞘纹一模一样。
"周伯,这糖画我买了。"他把铜钱拍在案上,指尖在老周头腕间一按。老人浑身剧震,袖中滑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焦黑的船票,票根上盖着"秦记商会"的红泥印,和昨夜苏雨柔拿到的密信火漆纹路分毫不差。
"您...您早知道?"老周头瘫坐在竹凳上,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十年前,我家闺女被秦鸿的人逼得投了运河...她临死前塞给我这糖画模子,说'齿轮转,真相现'。"
李逍遥把油纸包揣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糖画摊。彩色糖浆泼在青石板上,竟在晨露中显出一行小字:"三月初五,醉仙楼后巷,见船主"。
"小乞丐!"老周头突然喊住正要跑的狗剩,往他怀里塞了块温热的芝麻糖,"把这糖给穿月白裙的姑娘——就说'秦伯等你'。"
狗剩舔着糖跑远,李逍遥望着他的背影笑了。这老周头哪是卖糖画的?分明是秦鸿商会的暗桩,十年前就替他娘盯着李府的动静。昨夜玄武闸口的火光,怕是早被这糖画摊的铜镜反射到了秦鸿的密探眼里。
"李公子好兴致啊。"清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雨柔抱着个锦盒站在青石板上,月白裙裾沾了些糖渍,"昨夜闸口的事,我爹说您'胆大得离谱'。"
李逍遥接过锦盒,打开是盒新制的玫瑰酥。他拈起块酥饼,糖霜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映出"苏"字的暗纹——和苏雨柔帕子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苏大人这是来兴师问罪?"他把酥饼掰成两半,半块塞进嘴里,半块递过去,"还是来谈合作的?"
苏雨柔咬了口酥饼,眼睛突然亮起来:"您这酥饼里掺了西域的乳香——和我爹书房里那箱'西域商路图'上的香料标记一样。"
李逍遥笑而不语,指了指她腰间的锦囊。苏雨柔会意,取出个绣着兰花的帕子,帕角露出半截泛黄的纸边——正是昨夜飞鸽传书里提到的"弹劾奏疏"。
"这是我爹今早让人送来的。"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说,若我能证明李府清白,便许我查当年母亲坠河的真相。"
李逍遥接过帕子,见背面用朱砂笔写着"秦鸿私运香料,换购倭刀"八个字。他突然把帕子按在糖画摊的铜镜上,镜面立刻浮现出幅地图——正是昨夜在闸口挖出的倭刀鞘纹所对应的漕运路线。
"苏小姐可知,你爹的书房暗格里,藏着半块和这帕子一样的锦缎?"他指了指她腰间的锦囊,"那是当年我娘陪嫁的'双鸾锦',和你娘的那半块,本该是一对。"
苏雨柔浑身剧震,后退两步撞在糖画摊上。老周头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这是李逍遥昨夜给他下的"追魂散",专破人体内的毒蛊。
"周伯!"苏雨柔扑过去,却被李逍遥拽住手腕。老周头的嘴咧到耳根,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秦...鸿...杀...我...女..."
话音未落,老周头的手突然攥住李逍遥的裤脚。李逍遥低头,见老人指甲缝里嵌着粒珍珠——和他昨夜在林小鹿药庐里发现的"林月如遗物"盒里的珍珠一模一样。
"走!"李逍遥拽着苏雨柔往巷口跑,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回头时,只见老周头瘫坐在地,脚边是摔碎的糖画摊,碎糖里混着几粒带血的珍珠。
"这是..."苏雨柔的声音发颤。
"秦鸿的人追来了。"李逍遥扯下腰间的玉佩,和苏雨柔的半枚拼在一起,"去醉仙楼,柳姑娘在那等你——她有办法洗掉你身上的毒蛊。"
两人刚拐进巷口,身后传来刀剑相撞的声响。李逍遥回头,看见二十余个黑衣人举着火铳冲来,为首者腰间挂着块"秦"字令牌——正是秦鸿的贴身护卫"铁面虎"。
"李逍遥!你以为躲进醉仙楼就能活?"铁面虎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你娘的'双鸾锦',你爹的盐引,还有那本《齐民要术》——老子全要!"
李逍遥突然停住脚步,转身时己换上副玩世不恭的笑模样。他把苏雨柔推进醉仙楼,自己则晃着折扇迎向铁面虎:"虎爷这是来要债?还是来讨糖吃?"
铁面虎的火铳对准他心口:"老子要你的人头!"
"哎呦喂!"李逍遥夸张地捂住胸口,"虎爷这火铳漏风了吧?昨夜在玄武闸口,您那枪走火崩了自家三姨太的簪子,这事全扬州城都知道了——"
铁面虎的脸瞬间涨红,正要发作,醉仙楼二楼突然飞下个酒坛。酒坛砸在他脚边,碎成齑粉,露出底下埋着的"西域商路图"残卷——正是李逍遥昨夜让林小鹿从漕帮手里换的。
"虎爷不妨看看,这图上标着'秦记'的码头,到底运的是丝绸还是...倭刀?"李逍遥扇着风,火铳的硝烟被吹得七零八落,"对了,您裤腰带上的珍珠——和我刚从老周头手里拿的,是一对吧?"
铁面虎低头,见自己的玉佩不知何时己被调包。他刚要拔剑,醉仙楼里突然传来柳如烟的笑声:"虎爷,我家相公在楼上等你呢——他说要和你比比,谁的刀更快。"
铁面虎的脸色骤变,转身欲逃。李逍遥却突然拽住他的后领,把半块糖画塞进他嘴里:"虎爷慢走,这糖画是我新做的,叫'秦吞倭刀'——甜是甜,就是硌牙。"
铁面虎被拖进醉仙楼时,嘴里还嚼着糖画。李逍遥望着他的背影,摸出怀里的油纸包,里面是老周头临终前塞给他的船票。票根上的日期是三月初五,和糖画摊石板上的"见船主"字样严丝合缝。
"少爷!"狗剩从巷口跑来,手里举着个布包,"林姑娘说,这是您要的'林月如遗物'——还有她写的信。"
李逍遥打开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千金方》,书页间夹着封血书。信上写着:"阿逍遥,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你娘的仇该报了。秦鸿害我夫君,夺我家传医书,更想灭李府满门——当年你爹藏的盐引,就在秦记商会的密室里。"
"还有这个。"狗剩递过块染血的帕子,"林姑娘说,这是她在药庐后院挖出来的,沾着您娘的血。"
李逍遥展开帕子,见上面绣着朵七叶一枝花——和林小鹿昨夜给他认的解毒草药一模一样。帕子中央用金线绣着"李月如"三个字,正是他从未谋面的母亲的名字。
"走。"李逍遥把帕子塞进怀里,"去秦记商会,找他们的密室。"
苏雨柔从醉仙楼里探出头,手里攥着那半枚"双鸾锦":"我和你一起去!"
柳如烟也跟着现身,腰间玉佩的齿轮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加上我,凑个'破案三人组'?"
林小鹿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她背着药篓跑过来,后颈的朱砂痣在晨雾中格外醒目:"我带了解毒药,以防万一。"
李逍遥望着眼前的西个女子,突然笑了。十年了,他终于把这盘棋,下到了最热闹的时候。
而此刻的秦记商会密室里,秦鸿正对着铜镜擦刀。镜中映出他身后的地图,每条漕运路线都标着"李"字的暗纹——那是李府十年前被查封的盐引编号。
"老爷,李逍遥带着苏小姐、柳姑娘和林姑娘往这边来了。"管家擦着冷汗,"铁面虎...被他们绑在醉仙楼了。"
秦鸿的刀"当啷"落地。他望着墙上的"双鸾锦"挂毯,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李逍遥的母亲李月如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李府满门。
"把她关进地牢。"秦鸿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等李逍遥来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娘的遗物怎么变成烧火棍。"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李月如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月光,嘴角勾起抹淡笑。她摸了摸怀里的小铜锁——那是李逍遥周岁时她打的,里面藏着真正的盐引。
"阿逍遥,"她轻声说,"娘等你来救我。"
而此刻的李逍遥,正带着西个女子站在秦记商会门前。他望着门楣上的"秦"字匾额,突然把糖画摊的铜勺抛向空中。
铜勺在阳光下划出道金色的弧,精准地砸在"秦"字上。匾额应声而落,露出底下藏着的暗门——门内,整面墙都堆着盖有"李记盐引"的木箱。
"苏小姐,"李逍遥转身对苏雨柔笑,"麻烦你把这箱盐引,交给镇北侯府的赵姑娘。就说,'秦吞倭刀,李取其锋'。"
苏雨柔接过木箱,指尖微微发抖。她望着李逍遥眼里的光,忽然明白——这个被全江南嘲笑的"败家子",从来都不是真的傻。
风卷着糖画的甜香掠过,李逍遥望着远处的玄武闸口,那里的铁锁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摸了摸锁骨处的齿轮胎记,又看了看身边西个女子的玉佩、帕子、胎记——原来所有的齿轮,早就在十年前就咬合好了。
而这,不过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