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部里的死寂,被赵大娘那声泪俱下的证言彻底打破。真相如同暴风雪般席卷了每个人的心灵。李铁柱瘫坐在炕沿,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无力辩驳。孙红梅则彻底崩溃,在地,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林晚雪站在风暴的中心,脊梁挺得笔首,泪水无声地滑过她冻伤的脸颊,滴落在手中那张浸血的报名表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赢了,用王大川的命,撕开了这层肮脏的遮羞布。可这胜利,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李铁柱!”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委员,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怒喝道,“你还有啥话说?!勾结公社干部,收受粮票,徇私舞弊,顶替他人回城名额!现在,还害死了大川!你……你愧对组织!愧对红星屯的父老乡亲!更愧对大川那孩子!”老人声音哽咽,痛心疾首。
“对!必须严肃处理!”
“上报公社!上报县里!”
“给大川讨个公道!给林晚雪同志一个交代!”
群情激愤,屯部内外,屯民们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低矮的屋顶。李铁柱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在巨大的舆论压力和无尽的恐慌下,终于彻底垮了。他颓然地垂下头,声音微弱沙哑:“我……我检讨……我接受组织……任何处分……”他不敢再提王主任,知道此刻自己己是泥菩萨过江。
孙红梅的名额被当场剥夺。等待她和李铁柱的,将是公社乃至县里的严厉审查和处分。那张浸血的报名表,作为最关键的物证,被小心地收起,将连同详细的报告一起送交上级。王大川用生命守护的“林晚雪”三个字,终于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风暴似乎平息了。然而,当喧嚣褪去,留下的只有更深的悲怆。
王大川的葬礼,在几天后一个风雪稍歇的下午举行。没有棺木,屯里最好的木匠连夜赶制了一口薄薄的松木棺材。小小的坟茔,就立在屯子东头,面向着他昨夜走向公社、最终走向死亡的那条路。
几乎全屯的人都来了,沉默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知青们站成一排,神情肃穆。孙红梅没敢露面,李铁柱被公社来人带走隔离审查了。
林晚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棉袄,站在人群最前面。她没有哭,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口简陋的棺材被缓缓放入冻土之中。屯里的老支书念着悼词,声音苍凉,在空旷的雪野上回荡,追忆着王大川这个沉默寡言却踏实肯干的老把式短暂的一生。
当第一锹冻土落在棺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时,林晚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里面不是纸钱,而是那张己经被血浸透、边缘破损的报名表。她将它轻轻放在冰冷的棺盖上。
“王大川,”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的名字,没人会替你签了。但我的名字,是你用命换回来的。它在这儿,陪你。”
人群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几个与王大川交好的屯民汉子,红着眼眶,用力铲起冻土。泥土混合着雪块,很快覆盖了那口薄棺,也覆盖了那张触目惊心的血纸。
一个名字被掩埋,一个名字被归还。冰冷的空位,永远留在了红星屯,也永远刻在了林晚雪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