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探他的鼻息，却被他那死死抱在胸前的双臂阻挡。他抱得那样紧，仿佛怀里护着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掰开他那冻得像铁棍一样坚硬的手臂。
他的羊皮袄前襟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而就在他冰冷僵硬的双手和胸口之间，紧紧贴着他心口的位置，赫然压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浸透了暗红色血迹的纸！
那血迹己经发黑、凝固，将纸张牢牢粘在他冰冷的胸膛上。纸张的边缘，被寒风卷起一角。
林晚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她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冻得麻木的手指，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将那张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纸，从他心口剥离下来。
寒风卷着雪沫，呼号着掠过空旷的雪原，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绝望的呜咽。
林晚雪的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每一次触碰那张被血和低温冻硬了的纸，都像在剥离一块粘连的血肉。她终于把它完全抽了出来，纸张的边缘在狂风中剧烈颤抖，发出脆弱的声响。
她颤抖着，将它展开。
纸张被血浸染了大半，暗红发黑，边缘破损。上面是油印的表格格式，最上方印着几个模糊却依旧能辨认的粗体字：“知识青年招工回城审批表”。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表格的姓名栏。
那上面，用蓝色钢笔水，清晰地、用力地写着一个名字——林晚雪！
而在旁边“公社审批意见”那一栏，一个同样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力道的红字大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同意。王大川（代签）”。
“王大川”三个字，歪歪扭扭，笔画笨拙而用力，像是一个从未握过笔的人，耗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下的烙印。那红印泥的颜色，鲜艳刺目，和他胸口浸透纸张的暗黑血迹，形成了最残酷、最触目惊心的对比。
寒风卷着雪粒子，刀子般刮过林晚雪的脸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她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的轰鸣。她死死盯着那张纸，盯着那三个笨拙得几乎有些丑陋的字，盯着那刺目的红印，盯着自己名字上覆盖的、己经凝固发黑的血迹……
昨夜的风雪……他沉默的背影……今晨冰冷的“组织决定”……雪地上挣扎的牛车印……狼嗥……他蜷缩在雪坑里僵硬的身体……还有这死死护在心口的、浸透了他鲜血的、写着“林晚雪”名字的报名表……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张浸血的纸，以一种无比残酷而清晰的方式，瞬间拼接、贯通！
他不是去毁掉她的希望。
他是去，用他的命，为她抢回那个被替换掉的名额！用他那双只会赶车、铡草、布满冻疮的手，笨拙地签下自己的名字，试图顶替掉那个肮脏的交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