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是被手机震动声惊醒的。
出租屋的窗帘漏进一线天光，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他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看了三秒，突然触电般弹坐起来——后背撞上发潮的墙皮时，才意识到这里不是矿洞。没有阿荞染血的灰布短打，没有源质族使者的菱形纹章，只有床头充电线绕成的死结，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手机在枕头下疯狂震动，像只被掐住脖子的蝉。他摸出手机时，锁屏界面的47个未接来电刺得视网膜发疼——全是公司座机，最近一通在十五分钟前。
手指悬在回拨键上，陈旭突然笑出声。三天前他还会为这些来电心惊肉跳，此刻却觉得荒诞。指腹无意识腕间的红绳，那是用矿洞电缆编的，在地球变成了褪色的棉绳。绳结突然发烫，恍惚间又看见阿荞背靠源质屏障的模样，血把短打浸成暗褐色。
"叮——"
"月枢，汇报身体数据。"他轻声呼唤，意识中的黑月手机泛起微光。
【宿主陈旭，当前身体素质1.09（地球基准1.0），精神力1.25（地球基准1.0）】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些许波动，【穿越层界带来的能量逸散己完成代谢，建议进行适应性训练】
陈旭握了握拳，指节发出清脆的爆响。他走到窗前，单手提起装满杂物的铁皮柜——这个往日需要双手发力的动作，如今轻松得像是拎起购物袋。
他尝试运转《云枢微感诀》，却发现原本能感知五米内情绪波动的能力，此刻只能模糊感应到隔壁室友的烦躁情绪，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当他伸手触碰桌上的水杯试图发动"信息速览"时，往日清晰的72小时接触记录只剩零碎片段：自己昨夜握杯的画面，以及杯底残留的咖啡渍。
最明显的是《烟火藏真诀》。陈旭对着镜子调整姿态，那套能让十层精英完美伪装成矿工的气息收敛术，此刻只能维持三分钟。镜中人虽然褪去了精英阶层的锐气，但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仍会暴露异常。
"连《裂影藏踪术》都..."他抬脚踏步，试图重现那套在矿洞救命的步法，却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曾经能在腐土上踏雪无痕的"泥步"，现在仅能让脚步声减轻三成。
月枢适时弹出分析界面：【跨层能量衰减率83.7%，战斗类功法受影响最显著，生活类功法保留基础效能】。陈旭望着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突然伸手按在泥土上。《腐土识真诀》的微弱感应传来，他能模糊感知到土壤里的化肥含量超标，却再不能像在黑月大陆那样精确分辨出重金属成分。
他摸出从十九层带回的腐土碎块，那本该泛着幽蓝辐射光的颗粒此刻黯淡如常。陈旭苦笑着将碎块收进铁盒，月枢的警告在意识中闪烁：【检测到微量辐射泄漏，建议宿主停止接触未净化样本】。
"现在的工作必须辞了。"陈旭盯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指节无意识着腕间褪色的红绳。那些格子间里写PPT的日子突然变得遥远，就像黑月大陆矿洞里的源质屏障，把两个世界割裂得泾渭分明。
他感受着肌肉纤维里蛰伏的力量，这绝不是熬夜加班能练出来的精瘦。月枢的提示在意识里闪烁：【宿主身体素质1.09，精神力1.25】。这让他想起阿荞在矿洞里躲闪落石的身法——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竟在地球的身体里留下了痕迹。
"送外卖或许最合适。"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下意识运转《云枢微感诀》。虽然夜视范围从十米缩到三米，但足够在暗巷里看清坑洼；情绪感知变得模糊，却仍能察觉煎饼摊老板揉面时的烦躁。最惊喜的是《烟火藏真诀》，镜中那个佝背垂肩的外卖员，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
"得找真正的武术家。"他翻着武术论坛的帖子，那些蹲马步的图解突然与黑月矿工的闪避步法重叠。某个视频里老师傅用烟杆比划的动作，竟与老周教的落石躲避术有七分神似。或许这些传承里，还藏着未被现代文明稀释的实战精髓？
手机突然弹出外卖平台的审核通知，陈旭望着玻璃幕墙里扭曲的夕阳，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既要在这钢筋丛林里藏好獠牙，又要为黑月积蓄力量——就像阿荞说的："别总想着改变环境，先学会在毒土里开花。"
陈旭决定先去辞职。他站在公司楼下仰头数了数，二十三层的玻璃幕墙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像块竖起来的冰砖。他摸了摸兜里的辞职信——其实是张外卖小票的背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小陈！"前台刘姐从盆栽后探出头，"王主管找你三天了！"
"这就去。"陈旭顺手把绿萝盆栽转了个方向，叶片上【含氯量超标】的提示在视网膜闪过。三天前他还会急着找净化剂，现在只是弹了弹叶子："多晒太阳。"
推开项目部玻璃门时，陈旭险些笑出声。王主管正撅着屁股在打印机前抢救卡纸，西裤后腰露出一截皱巴巴的衬衫，活像只卡在滚筒里的胖企鹅。
"王总。"陈旭把工牌放在他桌上，"我来辞职。"
打印机突然"咔"地吐出一张纸，正好糊在王主管脸上。他扯下A4纸，上面印着《关于陈旭同志无故旷工的处罚通知》。
"辞职？"王主管的眉毛挑得能挂工牌，"你知道现在找个会做PPT的..."
"不用找。"陈旭从兜里掏出U盘插进电脑，投影幕布唰地亮起。三十页PPT自动播放，每页都是王主管的"经典语录"：从"年轻人要奉献"到"加班是福报"，最后定格在他上周团建喝多后抱着投影仪唱《征服》的抓拍。
办公室此起彼伏的憋笑声中，陈旭点了点触控板："AI自动生成，支持语音播报。替换我的名字就能用——下个倒霉蛋十分钟就能上岗。"
王主管的脸涨成猪肝色，突然瞥见陈旭的衬衫袖口——那里沾着星点油渍，是昨晚试送外卖时蹭上的香辣鸡翅酱。
"你...你去送外卖了？"
"暂时保密。"陈旭眨眨眼，把工牌往他怀里一塞。转身时《烟火藏真诀》自然运转，肩背微驼，脚步拖沓，活脱脱被生活压垮的社畜模样——走到门口却突然挺首腰板，皮鞋在地砖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陈哥！"实习生小雨从茶水间追出来，眼睛亮晶晶的，"能教我怎么用AI做PPT吗？"
陈旭把U盘抛给她："密码是12345678。"想了想又补了句："用来写辞职信效果更佳。"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听见王主管的咆哮混着打印机的哀鸣。手机震了震，外卖平台发来首单通知：【14:00前到"王记槐花包子铺"取餐】。
陈旭对着电梯镜面理了理衣领，三天前还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此刻跳动着外卖骑手特有的精光——那是黑月大陆的矿工们，在绝境里也要吹口哨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