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带来的短暂宁静被第一缕晨曦无情撕裂。
雁门关的空气中,除了挥之不去的血腥与铁锈味,今日更添了一丝令人窒息的焦躁。
军粮再次推迟发放的消息像瘟疫般在戍卒间蔓延,本就因劣质口粮而积怨的肚子,此刻更是饿得发慌。
老卒张铁牛眉头紧锁,望向身边依旧沉默的周平,低声道:“平娃,今日怕是难熬。”
周平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了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派粮台。
百夫长李虎一身戎甲,面色不耐地站在台前,身旁的粮草官正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几个杂役将一个个粮袋搬上前来。
只是那些粮袋,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开!”李虎吼了一声,声音透着压抑的火气。
几个士兵有气无力地上前,解开一个粮袋,一股更浓的霉腐气息扑面而来,甚至能看到灰黑色的霉斑。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鼓噪与怒骂。
粮草官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墨绿色玉牌,递向李虎,似乎想解释什么。
李虎一把夺过玉牌,目光落在上面某个不起眼的刻痕时,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
他紧紧攥住玉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就在这一刹那,周平眉心深处,昨日因果词条带来的预警与新的解析文字飞速交织——“危机:粮草内隐藏的威胁...目标:李虎...触发条件:玉牌异常...”周平心中一凛,千钧一发之际,他不及细想,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高呼:“有敌细混进粮队!这粮食不是普通的霉变,是敌国奸细动了手脚,要害我们雁门关!”
这一声石破天惊,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平身上,包括一脸错愕的李虎。
周平看似惊慌失措,实则冷静地观察着李虎的反应。
“胡说八道什么!”李虎厉声呵斥,但声音里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搜!仔细搜查这些粮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本就疑心重重的士兵们立时骚动起来,几个胆大的首接冲上派粮台,粗暴地撕开更多的粮袋。
腐臭弥漫中,一个士兵突然尖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士兵从一个粮袋的夹层中,竟真的掏出了一只巴掌大小、用猩红丝线缝制的锦袋,针脚歪斜,透着一股邪气。
打开锦袋,里面是一张叠好的暗黄色羊皮纸,摊开一看,殷红如血的朱砂赫然写着三个扭曲的大字:“天罚令”!
字迹之下,更有一个模糊的血手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天罚令……是天罚令!”有人认了出来,声音充满了恐惧,“这粮食被诅咒了!吃了会死,会遭天谴的!”
恐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迅速炸开。
新兵陈七平日里就性子急躁,此刻更是被这诡异的“天罚令”吓破了胆,他一把抢过旁边火盆里的火把,面目狰狞地吼道:“烧了!必须烧了这些不祥的军粮,不然我们都得死!”说着,便举着火把冲向堆积如山的粮垛。
“住手!”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老兵李八不知何时挡在了陈七面前,一把攥住了他高举火把的手腕,力道之大,让陈七痛呼出声。
李八双目赤红,扫过周围躁动的士兵,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糊涂东西!军粮乃军之根本,岂能轻易焚毁?!”他猛地一甩,将陈七推开,随即转向面色铁青的李虎,以及那些因恐惧而动摇的士兵,“你们忘了?当年张铁牛副尉还在时,我们吃的哪一顿军粮不是足额足量,哪一粒米掺过假?他拼死从敌人手中夺回的军粮,救了多少人的命!”
李八深吸一口气,从怀中郑重地摸出一卷用油布细心包裹的物事,缓缓展开。
那是一份早己褪色发黄的戍边功勋榜,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雁门关历年戍卒的功过。
李八的手指重重点在榜上一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自己看清楚!百夫长李虎,名下清清楚楚记着一笔——‘私换戍卒名额,顶替王二狗晋升之功’!一个连袍泽功绩都能窃取的人,他今日管的粮草出了天大的纰漏,难道不比什么狗屁‘天罚令’更值得怀疑吗?!”
此言一出,人群哗然,所有的目光都从“天罚令”转向了李虎,充满了猜疑与愤怒。
李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
混乱之中,周平悄然后退几步,避开人群的中心。
他迅速从袖中捻出几粒先前暗中收集的霉变米粒,摊在掌心。
这些米粒比其他霉米颜色更深,近乎纯黑。
他走到一处墙角,那里恰好有一缕不甚明亮的阳光透过箭垛的缝隙照射进来。
周平将掌心的霉米轻轻一捏,那些米粒应声化为极细的黑色粉末。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黑色的粉末在接触到阳光的瞬间,并未如寻常尘埃般飘散,反而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凝聚,眨眼间竟化作一只只指甲盖大小、通体血红、翅膀边缘带着诡异黑色脉络的蝴蝶!
这些血蝶扑簌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起,数量越来越多,转眼间便在他身前形成一小片令人心悸的暗红旋涡。
与此同时,周平的眉心一阵微热,一行金色小字清晰浮现:【武枢推演·蝶群飞行轨迹与戍要阵图重合……警戒区:正南三十步,地脉煞气节点!】
地脉煞气!
周平心中剧震,这西个字带来的不祥预感远超“天罚令”。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正看到那名被李八揭露了老底、此刻正手足无措的粮草官,恰好站在他南方约莫三十步的位置,那里靠近一段残破的关墙。
“危险!”来不及多想,周平低喝一声,猛地向前窜出几步,一把抓住那名粮草官的胳膊,用力将其向旁边一推,“都别往南边去!那里有地脉煞气,这些血蝶……它们要引爆煞气!”
他的声音穿透喧嚣,带着一丝莫名的威慑。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周平口中的“地脉煞气”、“血蝶”惊得一愣,下意识地停下了争吵。
那群凭空出现的血色蝴蝶,此刻仿佛受到了某种指引,盘旋飞舞的速度骤然加快。
其中一只体型稍大,翅膀色泽更为妖艳的血蝶,悄然脱离了蝶群主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弧线,慢悠悠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朝着人群中某个因愤怒和惊愕而暂时失神的李虎飘去。
它飞得很慢,轻盈得如同幻影,却又散发着一股不祥的、即将揭开某种可怖真相的冰冷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