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号PLUS庞大的身躯，在距离大学城入口还有几百米的地方，被彻底困死。
道路在这里彻底沦陷。
废弃的车辆不再是零星的点缀，
而是如同被巨浪拍碎的船骸，
层层叠叠、扭曲纠缠地堆满了整条宽阔的入城主干道。
锈蚀的车壳互相挤压、嵌入，
车顶凹陷，车窗粉碎，
形成了一道道钢铁荆棘构成的、无法逾越的死亡迷宫。
缝隙间，是厚厚的尘土、破碎的玻璃、干涸发黑的不明污渍，
以及……缓慢蠕动、散发着浓烈恶臭的灰败身影。
丧尸的数量在这里达到了顶峰，
它们像附着在钢铁尸骸上的蛆虫，
在车辆的缝隙间、车顶上、甚至倒悬在扭曲的车底，
漫无目的地抓挠、徘徊、发出低沉的嗬嗬声。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
混合着浓烈的金属锈蚀味、尸体的腐臭、以及废墟尘埃的呛人气息。
陈芹将辣条号PLUS停在了一处相对开阔、由几辆侧翻公交车形成的“围墙”内侧。
巨大的车身在这里显得渺小而孤立。
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生机。
“进不去。”
陈芹的声音在沉闷的车厢里响起，
陈述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灰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目光穿透布满灰尘和水汽的前挡风玻璃，
望向那片由钢铁和腐尸构成的、令人绝望的屏障。
卫海大学模糊的建筑轮廓，就在这片屏障之后，
如同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林晚晚早己扑到了宽大的前挡风玻璃前。
她的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双手死死扒着窗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额头上的绷带边缘被汗水浸湿。
她死死盯着远处那片灰蒙蒙的建筑群，
目光在那些高耸的、风格各异的楼宇间疯狂地搜寻，
仿佛要用目光穿透这数千米的距离和层层叠叠的阻碍。
“图书馆……是那个尖顶的。
体育馆是那个圆顶的。
还有……还有实验楼……”
她的声音急促而破碎，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渴望和巨大的恐惧，
手指无意识地在前挡风玻璃上划拉着，
仿佛这样就能勾勒出女儿可能藏身的坐标，
“甜甜……甜甜一定在……”
淘金者也凑到了林晚晚脚边，两只前爪搭在窗户下方，
湿漉漉的鼻子紧贴着玻璃，黑亮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外面密密麻麻的“东西”，
招财则从副驾的毛绒坐垫上跳到了驾驶座椅背顶端，
居高临下，冷静地审视着这片死亡迷宫，
陈芹没有回应林晚晚的呓语。
她推开车门。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瞬间如同实质般涌了进来。
林晚晚被这气味呛得一阵干呕，脸色更加苍白。
“守着。”
陈芹简短地对淘金者说了一声，
目光扫过车顶的招财。
橘猫金色的瞳孔与她对视了一瞬，
尾巴尖儿极轻微地摆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陈芹下了车。
她没有带那把显眼的唐刀，只在腰间插了一把沾着油污的消防短斧。
灰白的身影暴露在灰蒙蒙的天光下，
深色的尸斑如同地图上的阴影。
她径首朝着那片由废弃车辆构成的死亡迷宫边缘走去。
最近的几只丧尸立刻被这移动的身影吸引。
它们迟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扫过陈芹灰白的皮肤和尸斑。
那点被活物吸引的本能波动了一下，随即被更深沉的、同源的死寂覆盖。
它们茫然地停顿了一瞬，
僵硬地侧身，笨拙地让开了一条缝隙，
随即又恢复了对虚空抓挠的执着。
陈芹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油，无声地滑入钢铁与腐尸的缝隙。
她的身影在扭曲的车骸间时隐时现，
腐烂的手臂偶尔会蹭到她的衣角，
冰冷的躯体阻碍着她的脚步，需要她用手臂格开。
嗬嗬的低鸣近在耳畔。
她像一块行走的礁石，在尸潮的洪流中逆流而上，
目标是这片钢铁坟场中地势相对较高的一个点——
一辆侧翻的重型渣土车的巨大车斗顶部。
车斗边缘布满锈迹和干涸的污泥。
陈芹手脚并用，
利用车斗边缘的钢筋和扭曲的挡板作为支点，
动作算不上敏捷，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确，
如同攀爬一道预设好的程序。
灰白的指尖抠进冰冷的铁锈里。
很快，她爬上了这辆渣土车高高的车斗顶部。
视野豁然开朗。
脚下是蠕动翻腾的灰色尸潮，像一片腐烂的沼泽。
远处，卫海大学的轮廓清晰了许多。
古典的图书馆尖顶，
巨大的体育场穹顶，
方正的实验楼群……
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雾气中。
校园内部的情况被高大的围墙和更远处的建筑遮挡，
无法看清。
陈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死寂的校园。
图书馆的尖顶有几扇窗户破碎，黑洞洞的。
体育馆的穹顶似乎塌陷了一角。
实验楼群的外墙爬满了深色的藤蔓植物。
没有火光，没有明显的活动迹象，
只有一片凝固的死亡。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校园深处，一栋有着巨大落地玻璃幕墙的教学楼上。
玻璃大多碎裂，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
就在这栋楼中段，一面相对完好的玻璃幕墙后方……
陈芹灰白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那里，在布满灰尘的玻璃后面，似乎被人用什么东西，
极其费力地、歪歪扭扭地划出了几个巨大的、断续的字母：
S.O.S.
字母的笔画很粗，深浅不一，
像是用重物反复刮擦出来的，
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上显得异常突兀和……绝望。
风穿过钢铁坟场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陈芹站在高高的车斗上，灰白的发丝被风拂动。
她看着那个遥远的、隐藏在破碎玻璃幕墙后的求救信号，
如同看着深渊里飘起的一粒微尘。
车厢里，林晚晚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她死死盯着陈芹爬上高处后静止不动的小小身影，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察觉出不太对劲，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三年间她明白一件事，人比鬼可怕。
“看到什么了？陈姐！你看到什么了？！”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拉开车门，
半个身子探出去，
朝着远处那个灰白的身影发出气声，
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渴望而变形，
瞬间撕裂了这片死寂的空气。
她的味道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车斗下方，原本对陈芹视若无睹、只是缓慢蠕动的尸群，
瞬间被这清晰的、属于鲜活生命的刺激。
无数颗灰败的头颅猛地抬起。
浑浊的眼珠齐刷刷地转向声音的来源——
辣条号PLUS和林晚晚探出的半个身子。
喉咙里低沉的嗬嗬声骤然拔高，
变成一片充满攻击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
尸群瞬间沸腾。
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它们放弃了无意义的徘徊，
开始朝着辣条号PLUS的方向，
疯狂地、笨拙地、却又无比执着地推挤、攀爬、涌来。
钢铁坟场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摩擦声。
“金子！回去！”
陈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冰冷而急促。
淘金者早己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浪和汹涌扑来的尸群吓得狂吠不止。
它听到陈芹的指令，毫不犹豫地转身，闪电般窜回车内。
林晚晚也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猛地缩回车内，用尽全力拉上车门，
沉重的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几乎在车门关上的同一秒。
砰！砰！砰！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丧尸重重撞在辣条号PLUS坚固的橄榄绿车身上。
沉闷的撞击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车窗瞬间糊满了腐烂的手印和蹭上的黑黄粘液。
嗬嗬的嘶吼和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噪音疯狂地冲击着车厢。
林晚晚吓得抱头蜷缩在卡座沙发角落，
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淘金者对着被拍打的窗户狂吠不止，背毛倒竖。
招财也从椅背上跳了下来，全身炸毛，
弓着背，
陈芹的身影如同灰色的狸猫，在高高的车斗边缘迅速移动。
她避开下方几只试图向上抓挠的手臂，
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远处教学楼玻璃幕墙上那个歪歪扭扭的“S.O.S.”。
她的位置更高，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就在那巨大的求救信号下方，
那片布满灰尘的玻璃后面，
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极其微小的……人影轮廓？
距离太远，光线昏暗，玻璃布满灰尘和污渍。
那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模糊得几乎无法辨认。
它似乎静止不动，又似乎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陈芹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灰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握紧了冰冷的车斗边缘，
铁锈簌簌落下。
就在这时，那个模糊到几乎不存在的轮廓，似乎……又动了一下。
一只手臂？或者只是一片深色的影子晃动？
那只模糊的“手臂”轮廓，极其缓慢地抬起，
然后，朝着下方——指向了教学楼深处某个方向。
动作僵硬，幅度极小，如同垂死者的最后指引。
做完这个动作，
那模糊的轮廓便彻底隐没在布满灰尘的玻璃之后，
消失不见。
只剩下那个歪歪扭扭的“S.O.S.”，
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无声地诉说着。
车斗下方，尸群对辣条号PLUS的围攻越发猛烈。
车身在持续的撞击下微微摇晃。
抓挠声、嘶吼声、淘金者的狂吠和招财的威胁声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乐。
陈芹收回目光。
灰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瞳孔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她不再停留，转身，
沿着来时的路径，
动作稳定而迅捷地滑下巨大的车斗，
重新没入那片由钢铁和腐尸构成的死亡迷宫。
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
几个闪动，便出现在辣条号PLUS沉重的侧滑门外。
